这一晚，佳沐靠在霍北寒怀里，怎么也睡不着了。

霍北寒很快就要去帝都了，这也意味着，手术即将要进行，佳沐有些失眠。

她皱着眉头，有些不安稳的在他怀里不停的寻找舒服的睡姿，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心烦意乱，大手按住了她的腰肢，霍北寒没有睁开双眼，却是在她耳边沉声开口道：“在想什么？”

佳沐一怔，在微弱的光线中，水眸凝视着他假寐的模样，愣愣开口：“二叔，我心里有些乱。”

霍北寒靠在她肩头，微微叹息一声，哑声喃喃安慰：“不是说好，已经释然了吗？”

佳沐将脑袋，靠近他，伸手抱了抱他的脖子，又伸出一只小手，探到他胃部的地方，摸到那块有些粗糙凸起的手术疤痕，这里，曾经遭受过一次那么大手术，却还要再接受一次考验，佳沐一想到这里，心就抽疼。

她咬唇道，“是啊，人都会这么安慰自己，已经够坏了，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可是，二叔……”

她顿了顿声音，扭头看着他继续道：“我还是害怕失去你。”

哪怕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已经做好了与他同生共死的准备。

可她仿佛还没有尝够和他在一起的美好，也没有打算这么快就结束这仿佛偷来的幸福。

他守护了她十年之久，可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却总是聚少离多。

佳沐的纤手，抚着他精致的眉眼，喃喃问道：“二叔，你说，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吗？”

霍北寒失笑，缓缓睁开眼，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这些东西都开始相信了？”

佳沐微微摇头，苦笑，“其实没有信仰也是挺可怕的一件事，若是我信神佛鬼怪，此刻我恐怕也不会害怕失去你，因为心里笃定，我们在死后，还会有来世，或者做鬼，也说不准也能在一起。”

霍北寒淡笑，揶揄道：“可我们都是无神论者。”

“要是真的有神佛鬼怪，也有奈何桥和孟婆汤，我不想喝孟婆汤。”

霍北寒目光透亮的凝视着她，“是啊，要是真有，我也不喝。”

可若真的有来世，他真的不愿，她再遇见他。

想免她忧，免她颠簸，可最后，所有的大风大浪都是他给的。

佳沐朝他暖暖一笑，“是啊，就算化成厉鬼，我也不喝。”

霍北寒伸手，抚了抚她双眼下有些深的黑眼圈，都是这些日子照顾他，又心烦失眠造成的。

“可我舍不得你化成厉鬼。”

若真是会化成厉鬼，那他宁愿他的童童忘了他，来世投个好胎，再也不要遇见他这个灾星。

佳沐握住他的手，“二叔，你答应了我，等病好了，就娶我的，你不会食言的，对不对？”

霍北寒暖笑，只回答了一个字，“对。”

他还要正式向她求婚，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呢。

佳沐似乎还在胡思乱想着什么，霍北寒抱紧了她，吻了吻她的耳鬓，“快睡吧，晚安。”

“晚安，二叔。”

他大概不知道，她所希望的，不过是日后每天都能和他说一句早安和晚安。

明明这么简单的愿望，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却如此艰难。

佳沐闭上了眼，叹息一声。

……

失眠了大半夜，第二天佳沐居然也没赖床。

一大早，霍北寒还没醒。

佳沐便找了金医生了解霍北寒的病情。

“童，霍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们专家讨论组经过认真的的讨论以后，我们的建议是，立刻赶回帝都军区总院做术前检查，根据情况制定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手术方案来。”

佳沐脑子一瓮，耳朵里仿佛有轰鸣噪音，她嗫嚅着唇瓣问：“等不及了么？再等一等也不可以？”

金医生仔细想了想，叹息一声，无奈又郑重的对佳沐摇了摇头，“霍这样的情况不能再拖。拖久了只会不利于他进行手术。”

“可是，我想知道……如果做手术的话，成功几率是多大？”

“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二十……这差不多是个奇迹？

佳沐张着唇瓣，哑声木木的回答道：“我明白了。”

佳沐拖着仿佛灌了铅的两条腿，从办公室出来，没敢立刻回病房，她的情绪，乱成一团，心中畏惧，无限扩大，她怕现在回病房，会惊扰了霍北寒，只是坐在走廊里，低着头默默的发怔。

她很累，眼皮很重，这些日子，她睡的很少，不是忙的睡不着，而是心烦意乱的根本睡不着。

霍北寒的病，仿佛是她的一块心病，这块心病，随着时间，扩散的越来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她靠在休息椅上，眼皮终于撑不住，耷拉下来。

……

朦胧里，她感觉到有一双手臂将她的身体承托起来，那样安稳，那样温暖，她朝那温暖钻了钻，脸颊对着那具温热的胸膛蹭了蹭，又沉了几分。

佳沐能感觉的到那一双温凉的手掌，覆上她的脸颊，后背抵着的是绵软的床褥，她眯着双眼半昏半醒，只看见霍北寒的脸庞在她眼前模糊的晃动。

她疲倦的叹着气，小手抚上额头，甩甩昏沉沉的脑袋，皱眉问：“我怎么睡到这里来了？”

“你大概是太累了，靠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就睡着了，也不怕着凉。”

佳沐揉揉酸胀的太阳穴，对自己实在无奈，懊悔的说：“是啊，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让自己倒下去，本想着是要照顾你，现在又成了二叔来照顾我。”

霍北寒轻笑，“说什么傻话，再多睡一会儿，我没事。”

佳沐摇头，掀开被子，从床上固执的爬起来，“你也守了我很久了吧，金医生说要赶快回帝都进行术前检查，如果合适的话，尽快动手术，这个节骨眼上你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说着，便下了床扶着虚弱的霍北寒躺到床上去，抚了抚他的脸颊说：“二叔，你好好休息。”

霍北寒执起佳沐纤细的手指，放在薄唇边亲吻着，他含笑着说：“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变得这样好，这样体贴，童童，我很骄傲。”

她手指一僵，眉目都柔软下来，“骄傲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也该我来照顾你了，况且，我是你最爱的人，我这个时候要是不照顾你不理会你的死活，岂不是太伤你的心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略微点头，安静的闭上双眼休息。

佳沐倾身，吻吻他的额头。

“二叔，我陪你去帝都接受手术吧。”

霍北寒闭着的眼睛，睫毛微微一颤，他睁开眼道：“童童，其实，我还没做好准备。”

佳沐弯弯唇角，温笑着看他，小手握住他苍白修长的大手，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没做好准备，我也知道，你没做好准备是因为我，可是你的命不能等。我多想就这样和你一起待下去，可我知道，那个坎，我们不得不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