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外的演武场上，邢英依旧在那里跪着，没有人敢向前打招，曾经万众瞩目，如今众人回避，生怕受到牵连。

大长老或门主不发话，邢英必须一直这么跪着，时间越久，也就表示门主和大长老的愤怒越重，他后期会受到更严厉的责罚。

当天深夜，大长老跟门主一番长谈后，敲定了行动计划。

门主不仅全部赞同，甚至授意五长老转告人衣谷，在未来进攻赤枝牢笼之际，他可能会亲自参与行动。以此来表达诚意，更是希望能把娄十白一起请出来。

一直以来，战门避免跟人衣谷有合作，人衣谷也从不与任何外界联合，双方都视对方为‘不可深交’的类型。但这一次事件非同小可，或许双方都要做出些退让调节。

深夜凌晨。

正殿外，惨白的月光洒落广场，苍凉、孤寂。除了边缘有几个护卫默默镇守，时不时看向跪着的邢英，这片坐落在山顶的演武场上再没其他人走动。

邢英默默地跪着，孤独而落寞。

他弓着身子，低着头，眼帘半睁半开，面无表情。

看起来很平静很平静，可是袖中双手却始终在死死攥着，指尖已经刺破皮肤，深深地插进血肉里，阵阵刺痛在掌心蔓延，扩散全身，时刻提醒着此刻的屈辱。

这是一次惨败，彻头彻尾的惨败。

邢英不想再找借口，也承认自己的失败。

邢英能接受此刻跪拜，脸面无所谓，弟子们的态度无所谓，什么都可以承受，但他无法承受的是门主和长老院的失望。

他在默默的回想着翡翠海发生的一切，他不否认，自从黑龙丢失那一刻，自己的心就乱了。全程行动他都被仇恨催动，变得不像是自己，变得看似主动实则被动。

姜毅……姜毅……

这个曾经并没有真正在意过的名字，今天已经在邢英心里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

恨吗？

他真的很恨！可回想起来，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的是自己的惨败，不甘心的是黑龙的死亡，不甘心的是姜毅没有死在自己手上。

如果姜毅还活着，那该……多好……

邢英用力攥紧，平静的面容终于浮现出稍许的扭曲。

忽然……

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月光洒落，拉开长长的黑影。

“师父……”邢英双手按在冰凉的地板，深深地叩头。他有愧，让恩师失望了。

“在想什么？”门主声音平静冷漠，听不出任何的波澜。

“我骄傲了太久，未曾一败，也曾自负的渴望挫败，可是……当它真的来了，我却难以承受。”邢英双眼竟慢慢地朦胧，天不怕地不怕，唯怕恩师一语失望。

“这次的新锐龙蛇榜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场‘练心’，此前的你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着荣光和权势，不曾真的体会挫败和压制，看不到世界的浩瀚。一场新锐龙蛇榜让你们看清了自己，看清了世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就是新锐龙蛇榜真正的意义所在。”

“可是黑龙死了。我……让师父失望了……”邢英额头深深的压在冰凉的地板。

“你确定黑龙真的死了？”

“黑蛟吃了黑龙，又吃了姜毅。我，亲眼所见。”

“当初孵化黑龙，为了加强控制，我在它的身上加了条印记。我细查良久，可以确定印记还在，且不在翡翠海方向。”

“什么？”邢英豁然抬头，朦胧的目光盯住门主深邃的双眸。

门主远望着翡翠海以南的方位。“既然是黑蛟吃了黑龙，印记应该在翡翠海的广袤海域，可现在，它在翡翠海以南的方向。”

邢英眸光灼灼的闪烁了阵，忽然想到了什么：“假死？”

“你能结盟龙骨巨鳄，姜毅同样有可能结盟黑蛟。姜毅身有黑龙，又已名动天下，他若活着离开翡翠海，定会引来无尽追杀，唯有一死，避人耳目，方能消退热潮。”

“可新锐龙蛇榜已经宣告了他的死亡。”

“守护一族也有失误的时候，他们不是万能。”

“我去找他！”邢英体内爆发出股浓烈的杀机。

战门门主却在摇头：“你找不到他的。我给黑龙下的印记在血液里，本来可以关注他很久，可现在情况很古怪。它可能吃了某种灵宝，印记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以我的力量，查了半天才查个大概方位。翡翠海以南应该是片沙漠，想要找个人，谈何容易。姜毅既然敢到那里藏匿，应该还有另外的依仗和陪伴。”

“请师父明示！”

“黑龙的实力实力比我预期的要强，从印记来感受，它现在已经灵媒三品左右，灵智已经复苏，即便是得到它，也难以驯服。虽然我们百般不甘，但是时候放弃了。”

“放弃黑龙？”邢英不可思议的看着门主，放弃？这是师父说出的话吗？

“姜毅假死事件有个值得推敲的地方，配合姜毅演戏假死的灵妖是黑蛟，不是其他。黑蛟如果抓到黑龙，怎么可能放弃？绝对不会！可是，黑龙活着离开了。从这里倒推考虑，现在有两种可能，姜毅其实死了，不是假死演戏，天葬森林从黑蛟手里接管了黑龙，在默默培养。第二种可能，真的是假死演戏，只能说明姜毅得到了天葬森林某位至尊的认可。”

邢英渐渐沉默，是啊，黑蛟！黑蛟吞了黑龙，却又送走？这不可能。人们之所以会选择相信黑龙死了，正是因为吞食它的是黑蛟。

“这件事情我会安排人详细调查，你不用再管了。”

邢英无力的垂头：“遵师父安排。”

“你期待的入世，从现在正是开始吧。”

“把这次挫败当成教训，促成你的蜕变。”

“离开战门，闯荡天下。”

“如果姜毅真的还活着，三五年左右，他会重现人世。”

战门门主几番安排后，转身离开了冰冷的演武场。

“入世……”邢英缓缓扬头，抬起低垂的眼帘，望向了夜空浩瀚的星河，离开……入世……

战门某处昏暗的角落里。

姜兰在天黑前跌跌撞撞来到这里。

这是她之前找的‘私人领地’，安静，偏僻，古树葱茂，山势陡峭，很少有人过来，寻常她用来避免，冥想。

今天，她失魂落魄的来到这里，满脸的泪痕，嘴角还挂着鲜血，以往的英姿和坚强已经不复存在，她的眼睛布满着血丝，眼神透着诡异的冰冷。

她来到这里后就陷入深深地昏迷，蜷缩在黑暗里独自痛苦。

额头灵纹正绽放着妖异的光辉，跟正常截然不同，它滚烫赤亮，像是有团烈火在烧。

火烈鸟，姜兰的灵纹。

它像是在振翅，在挣扎，在蜕变，在发出刺耳的啼鸣，在黑暗里若有似无的回荡着。

灵妖世界里的火烈鸟属于强悍的猛禽，凶戾、无情。

在当初陆机检查姜兰灵纹的时候，也曾感叹姜兰明明拥有火烈鸟的灵纹，却没有那种暴戾残忍的性情，不合常理。

而今天，在姜兰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在她刻骨铭心的怨恨中，真实的火烈鸟灵纹觉醒了，曾经的它被姜兰美好的情感包围着，孕养着，处于半封印状态，而今……它冲破了桎梏，绽放凶威，更为强盛，更为可怕，也在反作用于此刻痛苦中的姜兰。

姜兰并不知情，只有崩溃后的痛苦与怨恨。

“毅儿……毅儿……”

“姐姐……会给你报仇……”

姜兰趴在潮湿的草堆里，沙哑的呢喃着，她血红色的眼睛盯着前方，一抹一抹戾气不断闪过。

当第二天的阳光洒向战门。

姜兰像往常一样跟姐妹们集合，展开一天的历练，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跟往常一样，看不出端倪，似乎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她的笑容……偶尔透着份诡异，有种异样的说不出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