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命不久矣
傍晚的天儿是昏黄的,是冷肃的,是凄凉萧索的,风也很快起来了,一阵一阵的穿着长廊扑在暗红廊柱上,乌黑色猖狂地席卷了整片天空,分布不均。
这样的天气也会让人起了一层栗子,涔涔寒意从里到外的不停喷涌散发。
外面如此,屋里的也不好过。
宫娥低着头恨不得变成泥胎木偶,因着寝殿里的气氛实在太过严肃焦灼。楚浅墨紧咬着下唇,眉头眼睛皱在一起,安静的空气流窜着楚浅墨起伏不定沉重的呼吸声。
太医更是背上一层汗意,只得把了脉再把一遍,生怕漏掉了什么,也怕出什么意外,自己的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烛火摇曳,一根一根地站立不倒,将整个屋子照的如同白昼,脚下的八喜团纹地毯松软无比,更是让人如觉云端不切实际没个着落。
“到底怎么样!”楚浅墨急切的音调更是生生地将太医额头上的汗珠震地颤落下来,太医脸色瞬间苍白三分,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向前应答。
楚浅墨横了章泽明一眼,一开口竟像是深秋十一月风卷残叶无半分情理:“章太医,你说!”
章泽明跪着转了转身子正对着楚浅墨,才知暑夏也会有隆冬那样的寒冷,入骨三分,心下横了横,磕头深拜努力稳重着声音道。
“回殿下,姑娘此伤非同寻常,恐怕……若是日日以红参等大补之物吊着,再服食汤药,不忧思伤神不劳疲乏倦好生将养着,还能……还能再撑上几年……”
话音还未落章泽明的肩膀上便狠狠地挨了一脚,楚浅墨像一只被惹怒了的雄狮,因生气愤怒而颤抖的双唇表明着内心的不可置信,脑袋里嗡的一声血液便直直地往上蹿去,还没反应过来便用力踹了一脚章泽明,他怎么能,如此胡说!
章泽明吃痛却不敢呻吟,只得咬着牙挨着,其他跪在床前的太医也皆低头不语,楚浅墨绕过章泽明来到李太医面前,捏着他的脸咬着牙问道:“你说。”
李太医是刚入宫的太医,从未见过如此阵势,此刻身子早已吓软舌头像打了结,头上的脑袋已经转寰不过来,楚浅墨见他哆哆嗦嗦早已说不出话来,一撒手将他撇到一遍,习武之人力道颇大硬是将一个大男人挥在地上。一一询问过别的太医,得到的全是一个答案。
楚浅墨这才隐藏不住心底的怒意,任由它像熊熊烈焰吞噬了自己最后的一点理智,他将太医背来的药箱尽数扔到外面去,如轰轰雷霆划过天际喊道:“滚!没用的东西!都给我滚!”
听到外面一阵瓷瓶摔碎东西散落的声音,屋里的宫娥也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喘气,太医皆相互搀扶着连连走出明熹堂,用宽大广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楚浅墨阴着脸,转头看向橘红流苏下的云若雪,她的衣服上还带着两滴开始呕出来的血滴子。殷红的在碧水青衫上格外点眼,犹如盛开在碧波荡漾清水湖面上的妍丽菡萏,用尽了自己所有精力努力绽放,却刺痛了楚浅墨的眼,顺着血液一刀一刀割着那颗跳动的心。
“告诉太医院,若是配不出救若雪的方子,我要他们全体陪葬。”
楚浅墨的声音不大,却足矣让整个屋子的人都战栗不止,若是云若雪就此离世,那自己在这里伺候无论怎样都会落一个不尽心的罪名陪她一同去了。
“是。”
楚浅墨快步走过去,匍匐在云若雪的身旁,她的手还和以前一样,温热最叫人舒服,不过掩不住的苍白脸色,不会睁开的眼眸,还有曾经朱唇如枫现在也褪了那赤红干瘪紧闭都在无一告诉着楚浅墨,章泽明所言,都是事实。
那些宫娥奴才都适时地退下了,原本乌泱泱的宫殿现在一下子空阔下来,混乱胶着窒息的空气也可以让人喘息一分,屋里只有了楚浅墨和云若雪,还有不知发生何事只顾自己雀跃的烛火。
楚浅墨将头深深地埋在云若雪的手里,以前儿时生病高烧正逢雷雨大作没有人想陪没有哭,遭父皇重重怀疑被关牢狱惨被杀身也没有哭,亲眼相见亦亲亦友的弟弟对自己心生二心没有哭……
在战场上被数千敌兵围剿奄奄一息的时候没有哭,现在眼泪像是被冲垮了堤坝奔涌而出,积聚在云若雪的手心,形成小小的一片汪洋。
突然一条闪电在楚浅墨的脑海中闪过,曾经隐瞒身份呵云若雪在小院居住,有缘得见灵慧大师,曾听他一言,若雪后有大劫,无法可躲,抑或伤及性命经不住这一难。
怎么,明明还恍如昨日的定论,这么快就来到了么?
当日虽然听闻此言心中惊悚惶恐,但总觉得人生这条路又怎能凭一人之言妄下定论,若如此,命里当官的也不必苦读诗书,运短命薄者只管坐着等死就是了。
楚浅墨霍然起身来到门口,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下起了滂沱大雨,宛如天塌了一般极力倾泻,重重叠叠模糊了眼前的视线,明亮的闪电像一条条短命银蛇现了即灭,如昙花一般。
地下积水空明,因着屋内灯火通明,积水也清楚地映着松柏竹叶之影如藻荇交横,溅起的水花湿了楚浅墨长袍下摆,直直向下坠去。
楚浅墨仰起头看着漫无尽头的天空,黑黢黢地显得每个人都那么地渺小,如峭壁旁的悬崖掉下去即是粉身碎骨。
脑海中却无比清晰地闪现着四个字:人定胜天。
当日也是如此,人人都当自己必定死在敌军的长矛弓箭下,被五马分尸掩埋黄沙之下,可是自己硬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在曦光明朗时回到了大营,从此赢得战神之称。
他的若雪,也一定和自己一样,大难不死。
同时他也在懊悔着,是自己太鲁莽,明明是在自己的国家内,在自己的皇宫里,就算刘潇带来的都是精兵强将,这里御林军众多,他也插翅难逃,自己又何必急在一时和他动手,让若雪处于两难境地,最后以身涉险危机生命。
终究,不仅是刘潇,亦是自己害了她!
为什么?因为自己害怕,害怕自己不及时,若雪便要和他走了。若雪,自己终究不是百般信任的,她不是自己的母后,无论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母后都会在自己身后不会离开。
可是若雪,毕竟和刘潇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是他陪她度过青葱岁月,也是他让她从懵懂莽撞变得得体知理,而自己和她不过短短几月,怎能比上几年?如此,是对若雪的不确定,和对自己的不信任。
“若雪!”楚浅墨冲天大喊一声,远处一声惊雷作响,整个皇宫都颤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