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刺杀
夏季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上午还炎炎热日,从屋里出去便能出一身的薄汗浸湿了整个衣衫,恨不得泡在水桶里永远不出来,到了下午天空就暗了下来,太阳被厚厚的云彩遮蔽,阴凉的风卷地而起,吹得叶子呼啦呼啦作响。
大片大片泛黑的云彩席卷而来,低沉沉地漂浮在头顶上空。斗拱上屋檐一片一片发着铜光斑驳的瓦片也发出细碎的响声。
赵珉珉身穿一身浅紫色罗纱衣裙站在萧墙之下,伸出纤长如葱的手指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上面雕刻的“福”字,一撇一捺铿锵有力,似乎想要将它印在心上刻在骨子里。
粗暴的风吹起她散落在后背的青丝乌发,拂在脸庞迷糊了视线。
衣摆也被鼓起绽放成一朵硕大的瑰丽的花,更加显得赵珉珉单薄瘦弱。
隐水站在书房里,旁边搁着一块黑色面巾,身穿一袭深蓝色祥云暗纹金镶边公子袍,目光凌厉如暗藏汹涌波涛的深海,流畅的曲线顺着下颌一路沿着脖颈到衣领里。
因着阴天屋子里更加昏暗严肃,使得单膝跪在堂下的侍卫更加不敢马虎。
跪着的侍卫是潜影,他抬头看着隐水若有所思的神情,想着自己跟了他那么多年替他做了那么多事,忠心说道:“主子,您又何必亲自出马呢?这等小事交给属下就可以了。”
“赵家布庄现在虽然做的有声有色,就算有所防御,照他们的身手,主子是完全不用担心的,只管听消息便是了。”
隐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低垂的眸子看着那两句诗: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那是曾经自己和她满心欢喜,相拥在漫漫烛火下手握手一起写下的句子。
笔杆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好像拉近了两颗心之间的距离,她开心恣意的笑容就在眼前,一低头就可以吻到她长长的睫毛。
是啊,她派人杀过那么多人,每次发布了命令自便坐在这里看着外面的天空由黑转明,一缕缕的曦光散射出来穿过窗棂照到自己的脸上,可是她却从未感受到一丝温暖。
夜夜笙歌的时候表面欢愉银铃般笑声不绝于耳,可是内心的孤寂,痛恨,麻木,是她懂得的。
所以,这一次,他也想去,哪怕去了,只是亲眼瞧着了结了她的性命。就让他再陪她一次,再送她最后一程。
隐水微启薄唇,这两片嘴唇,和楚浅墨生的是极像的,不动感情时的严厉狠酷也是一样的:“这个女人,我要亲眼看着她死去。”
潜影以为隐水是担心赵珉珉逃走留下活口,日后败露事迹,遂不再多言。
“姐姐何必站在风口上白白被风扑了身子,到了晚上头又要痛起来了。看这风势见大,眼瞅着雨点子就要打下来了,姐姐还是回屋去吧。”
嫣儿说着为赵珉珉披上一件鸟攀高头的披风,为她系上一个扣防止滑落下来。
赵珉珉抬头看着嫣儿清秀娟丽的面庞,自己眼底却极是哀莫凄凉,像是久经世事已对红尘了无眷恋的老妇毫无生机,她偏过头继续看着萧墙上那个“福”字,缓缓说道。
“萧墙原本是阻隔祸事灾难的,人人也都祈盼着福泰安乐,以为在门上窗上刻上福,喜等就可以事事遂人心愿,熟不知一切都是枉然。”
嫣儿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福”字,思忖了片刻微微一笑,不过不似从前那般雀跃,像剥了壳的莲子,苍白,苦涩:“有个盼头总是好的,人活一辈子,得过且过,那还有个什么劲?”
赵珉珉一怔,这话从前有人对她说过,那人雄姿盎然,意气风发地看着窗外挺拔浓郁的樟子松对她说:“若我连自己的前途都不争上一争,就这么任人践踏,得过且过,那我还活个什么劲,一刀下去了结了自己,这条命也算是自己作主了。”
风刮的更加有力了些,天色也是说黑便黑了,没有给人留下一点余地,觉得凉风钻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赵珉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说道。
“当年赵府壮大的时候,我心高气傲没有看上任何人,后来却遇见了一位男子。原以为自己是想靠着他重新振兴赵家,后来倒真的对他多出几分真心来。”
嫣儿不解,以前从未听她说过此人,问道:“姐姐说的是谁?”
赵珉珉低头想了想,低吟道:“是一位心尖上想念却知可能不复相见的人。他在我最黑暗的日子给了我光明,温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这么为我着想,疼惜我爱怜我,以至现在我还觉得不是那么糟糕。”
“我想把我最好的都给他,可我没有什么了。我就只能对着他笑,希望能再明媚一点,最好能让他永生不忘。只是不知,他现在怎样,有没有被我受到牵连?”
嫣儿听赵珉珉如此说,心中想起了楚浅墨,他亲手喂她喝药,明明草药最苦口,入了嘴却觉得和调了蜜似的甜。不过他是皇子,而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恐怕和珉珉姐姐一样,不复相见了。
隐水和潜影等人埋伏在赵府角落,听着赵珉珉如此一番掏心的话,明白她是不会知道他们在这的,所以自然也不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隐水慢慢地攥紧了拳头,发白的指节在夜色中已是看不清,一如他的脸,阴晴不定。
潜影见隐水迟迟不下命令,着急问道:“主子,可以动手了,现在只有这两个小娘子在这,万一来人了,又得纠缠不清。”
隐水沉吟片刻,狠了心冷冷说道:“杀。”
狂风将赵珉珉系在腰间的手绢吹落在地上,赵珉珉和嫣儿不约而同地俯身去捡,弯腰瞬间发觉一阵凉气顺着她的头顶飞过去。
刚伸手手绢又被吹远了,正无奈就听见一声“咣”,两人站起身一看见一把一米长的大刀嵌在萧墙中,还因着稍大的力道而忽然停下来微微颤抖。
潜影心中骂道:运气真是好。他飞身出去打算亲手解决掉两个小娘子,赵珉珉和嫣儿看见一个黑影冲她们飞过来,正欲尖叫,又有一个黑影从刚才的方向飞过来,伸手将第一个黑影推到一边。
赵珉珉只觉腰肢被人一揽,脚便悬空了。惶恐未定只见那一张脸,脱口而出:“隐水?”
“是我,我来了。得知楚浅墨要派人杀你,我便赶紧赶了过来,还好,没让那歹人得逞。”隐水的声音就在赵珉珉耳边,赵珉珉却觉得十分地不真实。
“这里不安全了,我打算将你送到邻国去,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你是安全的。哪怕,不能再见到你了。”隐水想了想,还是不忍心杀她,那便送走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