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帝王家
牢狱里的气味总是这么难闻,散发着腐臭,粪便,恶心的味道,脚踩在地上感觉到特别粘腻,一抬步都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凌乱的芥麦铺散在地面,不过牢狱湿热。
这芥麦也不甚干燥。墙面也污浊不堪,有着各种印迹,仔细看看还有文人心血来潮或者难述心中抑郁所作的诗句。
因为这里不仅是惩暴安良的地方,还承载着各色冤魂,多少忠诚之人在这里含冤死去。远处还有嘀嗒嘀嗒传来的水声,也不知道具体为何物。
楚浅墨正襟危坐,即便这里颓败落魄,可他依旧是天之骄子,有着挥之不去的高贵,衣襟肩膀的衣服没有一丝皱褶,脸上也是没有过多表情。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是如一川瀑布,奔涌着他内心的伤痛。
原来,真的可以这样。一瞬间,多年的亲情也可以分崩离析土崩瓦解,数月前的那一道圣旨自己就不该接下,就该措各种托词拒绝,又或者,自己就该早早离开这里,只是,自己明白的太晚了。
眼前的那个漆黑的木梁已经快要被腐蚀透了,这两个人的信任,也已经快要被消耗尽了。
帝王之家,如此而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相隔房间的云若雪正卧在地上浅眠,近来睡觉她总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一把就可以抱起一般。下面铺着由两个房间聚集起来的干草,楚浅墨将他的也贡献了出来,再铺上楚浅墨的一件外套,云若雪便睡去了。
楚浅墨一抬手就可以摸到云若雪的头顶,头发即使在牢狱里柔顺得也是触手即滑。这个小小的,可爱的姑娘,因为自己而被牵扯了进来,可是她该好好活下去的。
如果父皇真的下了那道命令,她恐怕得二赴断头台。她和刘潇相伴的时候也没有听说任何不利她的事情,自己当时将她送回,她会不会活的更加安好?
“我很冷,每个指尖的温度怕比这阴冷的牢狱还要低,十指连心,想必心也极冷的了。在皇家这么多年,居然会有这么一天,真是一点也没料想到。”
“伴君如伴虎,可是虎毒不食子,父皇视我也不过是君待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你不应牵扯其中。”楚浅墨絮絮叨叨地对着云若雪说话,他的心里憋闷极了,也委屈难过失望极了。
“即使黄泉碧落,我也陪你走上一遭。”云若雪听到了楚浅墨的絮叨,闭着眼回答了楚浅墨。
“是我对不住你。我常常忆到你什么也不记得的时候,一把古琴,几束阳光,衣袖翩飞,当真是快活。你停留过的地方那么香,每每靠近都能闻到。如今,却要在这里听候发落了。”楚浅墨也闭上了眼睛,不忍再去看她。
云若雪一骨碌地爬起来,伸过栏杆握住楚浅墨冰凉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云若雪紧紧握着,看着他因愧疚,失望而皱起的眉头,说道:“有你,我无怨无悔。”
“我埋怨老天,在我们明明相爱的时候却分开我们,导致流失了很多时间,或许我们太小,还不懂得对方心意。后来想想,其实怨恨的是自己。是自己太倔强,明明向你服软就好的事情,偏偏刚强。现在我内心无比平静,因为有你在,我就什么也不怕。”
云若雪道出她的心意。楚浅墨睁开眼睛,看到微笑,眼睛晶莹而充满曦光,最亮的星子也比之不过。
他反覆住云若雪的手。
“不过以前听阿婆讲故事,说下面会有奈何桥,桥上常年站着孟婆,给魂魄一碗忘情汤,忘记往事重新开始。到时候你可要想尽办法不要喝,喝了你就忘记我了。”云若雪不知怎么,杀头倒是不怕的,却格外担心孟婆汤。
“好,我不喝。”
铜炉里的香飘飘然,犹如一丝仙气,本是凝神聚气的作用,可看着总让人恍神。一支支毛笔静静挂立在笔架上,桌子上的朱笔格外醒目。
历朝历代朱笔阅过千千万万的奏折,看尽各路朝臣的活络心思。
一叠叠的奏折堆砌在那里,宛若几座小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御书房里连老太监都没有留下,皇帝此刻更加严肃,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随后就见皇帝将一封奏折狠狠地扔在地上,怒目而睁大喊一声:“放肆!”
隐水进来恰逢赶上这一幕,那封奏折擦着衣摆落到脚边,发出不重不轻的声音。隐水看皇帝心情不好,心中暗自提醒一定要谨言慎行。
隐水拾起地上的奏折走到皇上身边双手呈上,问道:“何事令父皇如此烦恼?”
“那些朝臣日日向朕哭诉没有银两,每年征收交上来的都欠税,那那些钱,都到哪去了!”
说完皇上还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余音震耳,若不是隐水久经沙场恐怕已经吓得一哆嗦了。
“叫你前来,你可知为了何事?”皇帝抬头看着垂头一言不发的隐水,隐水对于贪官污吏一向是主张严打,没有杀鸡即没有敬候。可是皇帝却道不行。牵一发而动全身,想改革也不是这个改法。
“听说你和打发到浣衣局的赵珉珉走的亲近,往日里没见你们多么熟络,怎的你到对她上了心?”皇帝不解地问道。
隐水当然不能说他早就和赵珉珉好上了而是您老人家不知道罢了。他想了想说道:“珉珉常去照顾母后,母后贵为中宫之主琐碎事情繁多不免劳累,儿臣常听珉珉总让母后开心,遂对她心存感激,不免多照顾了些。想来母后也是也些想念珉珉的。”
隐水想借这个让皇上调珉珉回来,可是皇上的心思哪是他能猜的,他这小九九皇帝可是一眼就能看得明白。
“以后就不要再到浣衣局去了,让人平白说闲话。堂堂三皇子却和一个宫女纠缠不清,这像话么!儿女私情也好,心存感激也罢,通通都做废了。你有大好的前程,何必被她羁绊住。”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不再去看那些折子,令他心烦。
“可是儿臣……”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不过区区女子,大丈夫应当有为治天下,羁绊这儿女私情让人笑话。”
隐水不敢再反驳什么,本来进来的时候就踩在刀尖上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况且皇帝都说了“治天下”,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楚浅墨无能,这重担劝压在他身上了。
心中一半参忧一半参喜。
出了御书房,隐水抬头望了望天,又望了望浣衣局的方向。他仿佛听到赵珉珉洗衣服捶棒槌的声音,一声一声打在自己心上。
她是没什么好的,可她能百依百顺,现在朝臣家的女儿个个娇生惯养脾气大的不得了,这个珉珉害羞低头一笑的时候总能勾了自己的心。
可惜生在帝王家,不该有的情是一丝也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