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被贬
赵珉珉一直在等着隐水。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隐水竟然有这样深切的执念。她爱他。每日一大早,她就提着绫罗裙跑到宫中最高的亭子,拿着万华镜一直往西北方看。
亭台楼阁,锦衣玉食,满头珠翠,她又何曾在意过一分一毫。
她知道他收到了信件,她只是难以相信,那么好的他,对她百依百顺无微不至的他,此刻在权力和爱情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权力。
哪怕他一封书信,告诉赵珉珉他们再无可能,不如趁早死了心。
可是他竟连这份笔墨也不愿多费,她与他之间的情谊,竟是如此的令他厌倦和疲惫。
她不信。
或许是她太过执拗,可天下痴心女子又有哪个不是如此?
“郡主,午时已到,您该吃饭了,若是三皇子知道您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在边关也会为您操劳的。”不知事的小太监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
“滚!”赵珉珉将万华镜扔下台阶。大理石汉白玉的台阶上被碎渣溅满。“滚哪!”
小太监低着头,恭敬地撤退离开。
“隐水,只盼边关刀枪无眼,你白袍染血,我也好有个理由随你而去,这样世人眼中的我们,还是一对神仙眷侣,还是相敬如宾的爱人。我那么爱你,隐水你竟是如此的冷血吗!”赵珉珉痴痴地看着那一地碎片。
“来人,着最好的工匠半日内修好这个万华镜,若是修不好,本郡主就起告娘娘,将这人发配边关,死在那帮蛮人的马下!”赵珉珉目光凌厉。
万华镜修好了,可是她再也舍不得把它拿到那么高的亭子上了。她没日没夜的坐在亭子里,肉眼所及,不过数米宫墙。
黑夜偷走了她瞳孔中的光彩,日光晒化了她颧骨上的脂肪,一代佳人,落了个宫人口中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
她形容憔悴的不成模样,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察觉她最细微的脸色,再也不会有人为她指点琴声,再也不会有人爱她了。
宫人敬畏她的身份,嫔妃妒忌她的美貌,使臣爱慕她的容颜,花花草草见了此等佳人也要为她羞红了脸。可是天下佳人,红颜易老,易为情老。
几日后,赵珉珉骨瘦如柴的踉跄到皇上的养心殿里,跪在皇上的案前,几乎把自己抱成了一个团,如瀑长发尽数铺展在地面上。
“陛下,小女已有心上人,实难委身他人。小女万死难得其疚,请皇上赐我一死。”赵珉珉的声音里,有虚弱和沙哑,有无力和坚决,有卑微也有忠诚。
“珉珉郡主,我虽非三皇子那样的文武兼备之人,但在我国,我也算是青年才俊,您怎能这样公然玷污我国!”她没看到那使臣竟就在皇上的侧殿。
闹了这么一出,当着使臣的面,皇上龙颜大怒。两国情谊和一个小女子,皇上心里自然是掂量的清清楚楚,于是皇上一拍板子,龙须一震。
“放肆!赵珉珉,朕怜爱你,才封你郡主,赐你大婚,成为我两国的友好纽带,你竟如此不识抬举!你且回去,自会有一束白绫等着你。”
世态炎凉到何种地步。皇上话音刚落,那边浣花殿的宫女太监就收拾了各自的包袱,卷了能卷的珠宝绫罗。
偌大的浣花殿,转眼间只剩她那一柄破琴和那一把被修修补补的万华镜。她没有轿撵,拖着身子,走过长长的宫门。
皇后毕竟还是个妇人,皇上龙颜震怒之下,皇后还是向皇上求了情。使臣也不忍心上人就这样香消玉殒,清醒过来后忙向皇帝求情。
皇上大笔一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浣衣局,曾经风光一时的珉珉郡主变成了一个下等宫女。
昔日交谈甚欢的所谓好姐妹,那些对她奴颜婢膝的小奴才,那些为了讨好皇后整日与她交好的嫔妃们,从她旁边走过时,无不是,窃窃私语,把这等事当成宫中常见的悲情戏码。
连那些穿着粗布衣裳的下等宫女在她身旁也变得盛气凌人起来。
“小顺子,你说这破镜子能换多少钱?”浣花殿的墙根底下,两个小太监商量着偷走赵珉珉的万华镜。
“这镜子可是个稀罕物件,虽然修补了一回,可这毕竟是从西域来的。桂花和香儿真是不识货,拿到长安街上,起码五百两。”另一个小太监弓着腰笑眯眯的看着万华镜。
“你们两个干什么!”赵珉珉看到两人正在筹谋她的万华镜,情急之下喊了出来,然后一个踉跄跌倒在合欢花丛中,于是合欢花壮烈地倒下了一大片。
原本均匀的花色被压出汁来,丛中的虫豸,多刺的杂草齐齐沾到了赵珉珉看似素朴却价值连城的裙子上。
两个太监本能地收好万华镜要跑,赵珉珉用尽力气喊着:“留下!留下我的万华镜……”
转念间,两个太监又想,赵珉珉现在无权无势,又能拿他们怎么样?于是小顺子便轻佻地说。
“赵郡主,奴才固然是不敢拿您的万华镜,可咱们好歹也和您主仆一场,树倒猢狲散,我二人没有那大富大贵之命,但您也该给我二人一条后路不是?”
赵珉珉感慨着人心难测,一面却又无能为力。她不知道为什么倾尽一切,就是那么想留着这个万华镜。固然这个万华镜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恋人之间的甜言蜜语。
“待我回到殿里,我便将身上这件衣服换下来,这件衣服是南海的绣娘耗尽一生织就的。内里嵌了一千颗白珍珠,您二人勉强拿着,也不枉费我们情谊一场。”
几乎是恳求,但是显然他们还是不满足。
“我现在是下等宫女,还要仰仗您二人,以后我每月月例都拨给您们七成。还望您二人高抬贵手,将这个破镜子还给我。”
恩恩爱爱了这么多年,赵珉珉从没想过,失去隐水的她,竟会是如此模样。
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她的万华镜,站在去浣衣局的路口,满含泪水地抱着一柄破琴和一个万华镜。穿着最千篇一律的粗布衣裳,头发用一个木簪草草挽着。
她再也没有空闲去一日日爬到亭子里看他了。
隐水,那一封封染着姑娘血泪的书信是安躺在你的大帐之中,还是被你扔到了战场?黄沙掩积了男人的情思却吹散不了姑娘的痴情。
她甚至没有资格洗嫔妃娘娘的裙子,那些太监宫女的衣服才是她的工作。日复一日的劳作淹没了她的诗情画意,可是爱他这件事,她早就不能自已。
此去经年,将军还是将军,皇子还是皇子,爱人却早已不是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