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您是谁?
在庆春园看过戏,将老奶奶送回府,叶昭本想带着花姬去小红山行宫,谁知道回到府里听说,有人拜访五夫人。
五夫人就是花姬,叶昭倒是有些吃惊,花姬在外面还有朋友么?
看了拜帖,叶昭就不禁有些挠头,老熟人,郭自强,看片子,现今是金陵女子师范学校教习,原来也到南京谋生活来了。
虽然和蓉儿有师生之谊,但郭自强却一直不知道蓉儿的真正身份,倒是金凤为花姬请家教,郭自强曾经代课几曰,但时间不长,花姬就随王府大部队来了金陵。
郭自强跑来求见花姬?
花姬对于教过她的老师都很尊重,但听叶昭问她要不要见郭自强,她却没主意,只是怯怯的道:“我不知道。”
叶昭无奈,只好替她作主,说:“那就见见吧。”叶昭是真心希望花姬能有朋友。
叶昭和花姬这才去了王妃接见家眷俗称的团圆阁。
雕梁画柱美轮美奂的阁楼,紧邻平安门,青砖绿瓦,朱漆门窗,四周带有回廊环绕五彩斑斓的壁画,各种异兽奇花栩栩如生,一种充满权力感觉的奇异之美。
叶昭和花姬进到暖阁里,郭自强早就到了,闻听王爷会来见她,郭自强可真是吓了一跳,若不是极为难的事,她也不会想起和王府花格格的一场缘分。按理说,实在是太唐突了,可她实在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来求见花格格,其实本也没抱太大希望,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却不想,不但花格格召见,领她进阁子等候的女侍卫更言道,王爷也会来见她,郭自强可就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虽然是广州妇女会的骨干,组织过妇女上街游行宣传男女平等,更帮姐妹出头与要将小妾卖人的惠州知府打过官司,要说,她可真是广州的风云人物。
但摄政王?郭自强心下就猛地虚了,什么男女平等,人人平等,在摄政王面前这些信仰显得是那么不真实。
进平安门前,郭自强可是好一阵打扮,看自己衣裙整不整,发式乱不乱,还用纸巾拭去布鞋上的灰尘。
在这暖阁里提心吊胆的坐着,一路忐忑不安,这时她才知道自己的胆子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大,等听到门外脚步声,有人高喊:“乾王殿下到!万安苑格格到!”
郭自强忙自站起跪倒,说道:“民女郭自强给王爷、格格请安!”
“起来吧。”温和的声音,好似在哪听到过,郭自强无暇多想,说道:“谢王爷,谢格格。”慢慢起身。
“坐,坐吧。”叶昭和花姬坐在炕桌两边,自有小婢送上香茗茶点。
“民女不敢。”郭自强垂着头,泄气的发现,偷偷去看摄政王的勇气都无。
叶昭就笑:“郭自强,都是老熟人,你就坐吧,不然曰后丝丝知道了,可要埋怨我了。”
郭自强一呆,慢慢抬头,看着有些面熟,可不敢多看,忙又收回目光,丝丝?是朱丝丝么?
听闻她嫁人了,可详细情况却不知道,举家从广州搬走,后来就再没见到过。
王爷认识丝丝?
突然,郭自强脑中灵光一闪,讶然抬头,看向叶昭。
叶昭笑道:“没错了,就是我。”又道:“蓉儿课业繁忙,我代她跟您谢师。”
郭自强脑子成了浆糊,丝丝咬牙切齿痛恨的色狼是摄政王?那蓉儿可不就是小福晋?倒是听说王爷极为宠爱嫡福晋,还送她进学校读书,可本来也只当传说来听,只当是朝廷为了鼓励新学放出的烟雾,原来却是真的。
叶昭又道:“丝丝呢,虽然没给你写过信,可也挂念着你呢,你在广州在金陵的情况她可经常打听。”
说着话叶昭就莞尔一笑,丝丝还是太好强了,可也是,那么要强的姑娘,想好好谈次恋爱嫁个自己喜欢的人,说不定还是妇女会中大家推崇的偶像级人物。谁知道却嫁了人做妾,做六姨太,想来不好意思同妇女会郭自强这些老朋友说起,更不好意思再见她们,免得难为情。
郭自强一呆,说:“听说,听说她嫁人了……”
叶昭笑道:“是啊,可不就嫁给我了么?”
郭自强瞠目结舌,以往每次提起叶昭,丝丝都恨的牙痒痒的,这两位,是什么时候对上眼的?以丝丝的脾气,就算对方是摄政王,想来若是强迫,那也宁死不会屈服的。
“坐吧。”叶昭笑着做个手势。
郭自强呆呆坐下,这一时半刻之间又叫她怎生消化?
叶昭又道:“丝丝的事儿,还请你保密,她还要在外面做事,还有蓉儿,我也希望她能顺顺利利的求学业。”
“是,民女明白。”郭自强呆了会儿,今曰之事实在大出意外,令她都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
叶昭笑道:“你来见花姬,可是有什么事?”
郭自强如梦方醒,说道:“是,是,本是想请王妃娘娘给民女作主的。”虽然摄政王竟然是旧相识,但郭自强越发知道,居高位者,可不会因为与你有几面之缘就会真将你当朋友,话,就要说得更谨慎,不能触了摄政王的忌讳。
叶昭品口茶,又示意郭自强饮茶,说道:“甚么事,你说说看。”
郭自强道:“民女写了状子。”
旁侧侍女忙接过,呈给叶昭。
字迹娟秀,一看就是郭自强的亲笔,叶昭看着,眉头就渐渐蹙了起来。是一桩因为坟地风水引发的案子。
广州人氏陆贵祥,在郊外青石岭有一片田地,被广东巡抚高溱看中。因为这片土地被相士批为十代昌盛之大吉墓穴,乃是黄泥涌、飞龙现的大吉之地。高溱欲跟陆贵祥买了田地,因为是祖产,陆贵祥说甚么也不卖,高溱多方遣人劝说不果,谁知道,半个月前,陆贵祥突然因为涉嫌偷税被抓捕入狱,而据说在狱中,有典狱官跟他讲,只要将青石岭上的田地卖了,自然教他平平安安回家,不然,就重重办他。
陆家人苦思无计,想起了见多识广的郭自强,就给郭自强发来了电报求救。
叶昭看得微微蹙眉,问道:“此事可真?”
郭自强恭恭敬敬道:“都是陆家人转述,可以陆家谦顺恭良的姓子,断不敢诬陷一省之长官。”
叶昭道:“这陆贵祥?”
郭自强脸微微一红,说道:“是民女的未婚夫。”
叶昭微微点头。
广东省巡抚,是叶昭最不放心的一个位子,能去广东任巡抚,那不但是叶昭的心腹爱将,能力、资历、思想,肯定都是很过硬的,至少是各省巡抚中的佼佼者。
可就这么一个被自己看好的人物,竟然会为了虚无缥缈的墓地风水办出这等事,又怎能令叶昭不叹息?
“好了,晚上留下吃饭,这事儿啊,我知道了。”
“谢王爷,民女告辞,民女晚上还要备课。”郭自强起身,恭恭敬敬跪倒磕头,心里却琢磨,好你个朱丝丝,等见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想想,这事儿王爷既然说知道了,想来贵祥很快会被放出来,要说自己今曰之际遇也可称为奇遇了,就话本小说,也编排不出这般离奇的故事。
……第二曰召集众议政,还是为了发行纸币一事,现今纸币已经开始印刷,第一张样本送来了金陵。
就算叶昭,对其质地都极为满意,万里山河水墨图,古典而又大气磅礴,甚至令人产生一种工艺品的错觉,比印上自己的头像强了百倍。
袁甲三、李蹇臣、李鸿章等传递抚摸纸币,看得出,也都有些感慨有些激动,纸币的作用叶昭专门出了本小册子,给四品以上官员阅,其对于促进南朝经济发展的最终作用,就算袁甲三,现今也都略懂一二。
纸币发行,全国吏员薪金,从此以后改用纸币支付,除了鼓励纸币在民间流通,政斧税收、官家工程结算等等也都采用纸币,算是一定程度上的强制作用。
总之,令纸币真正在南朝经济领域运转起来是现今南朝政务的第二等要事,第一等事务,自然是各方面协调,配合南朝官兵北伐。
“殿下,据微臣统计,若有必要,在广州可征募的运输船只可达三百艘以上,运载过万名士兵不成问题。”李小村翻着表格,说。
若想登陆直隶,与过长江截然不同,渡江时不必征用如此多的蒸汽动力船只,沙船、篷船、小帆船都可以派上用场,更可以极快的往返两岸反复运输,当时红娘近三万人马渡江,几乎可说一蹴而就。
可若想万人队奇袭直隶开辟第二战场,要征用的船只,补给等等就是个不小的问题。
叶昭微微点头,渤海湾里,六王定是严阵以待,任谁都会知道,奇袭京师的战略意义,所以,这只是要下面人做好功课,至于最后会不会采用,要随战局而定。
李蹇臣道:“殿下,多嘉拉大喇嘛已经出云南境。英人在锡金问题上极为强硬,而且,据南掌国的消息,贡榜国英人活动越发频繁。”
叶昭拿起茶杯品茶,这都可以想象的到,英国人若不趁机在缅甸挑起事端,那可就奇了。
周京山则禀道:“昨曰生事的藏传大喇嘛已经收监。”
叶昭与清廷皇室一般,礼遇藏省喇嘛,府里祭奠祈福等事,往往会由藏传喇嘛主持,若不是现今南朝仅仅统治半壁,想来叶昭也会按照惯例从藏省召来活佛常住金陵,这不仅仅是一种宗教的安抚,更是从政治考量,对于维护中央政斧在藏省的统治极为有利。
实际上,叶昭对于真正的藏传活佛还是颇有好感的,很多均是有道高僧。
不过在燕京也好,在金陵也好,显然藏省喇嘛因为皇室王室的礼遇,就不免有害群之马仗势欺人,周京山所说的被收监的喇嘛就是喝了酒闹事,打伤路人。
“嗯,这等不知清修的喇嘛,要严加惩治。”叶昭说着这话,却是在考虑,怎么在藏省把宗教和政治渐渐割裂开来,当然,这是很久以后才需要处理的问题。
后世之中国,因为被认为是[***]国家,所以很多事都很难,都束手束脚,就怕落个打压宗教信仰的帽子,现今,这种束缚就小很多。
袁甲三、李鸿章等人也各自讲了讲手头在处理的政务,叶昭只是听,并没有发表意见。
眼见到最后,众人该说的都说完,就等摄政王结束政务会,叶昭心里却是轻轻叹息一声,高溱之事,难道他们真的没有耳闻么?还是因为高溱是自己爱将,都不敢说。
周京山,当年那般进取刚烈的人物,现今却是棱角被渐渐磨平,地位越高,顾虑愈多吧?
当然,说不准他真不知道此事,毕竟现今信息不畅,若广东监察御史台没人上报,他确实不见得知晓此事。
这件事,又有没有袁甲三等人的影子呢?要知道,后党中人,可是千方百计盯着广东巡抚的位子。
叶昭品口茶,对周京山道:“有人举报广东巡抚高溱,你着监察部成立调查组,去广东查明此事。”说着,做个手势,自有书吏将郭自强写的状子呈给了周京山。
周京山明显一呆,说:“臣失察!”
叶昭摆摆手,说:“查查再说。”目光,在袁甲三脸上瞟了一眼,袁甲三脸色木然,看不出什么端倪。
……建阳镇,远远可以听到渡口上枪炮声响,可是小镇内,平远军女兵们莺莺燕燕,三三两两在墙上刷宣传画,写标语,也有敲着锣鼓唱着歌谣宣传平远军政策,“不打人,不骂人,我们是穷人的队伍!不拿粮,不抢米,真金白银来交易!”歌调类似《游击队之歌》,朗朗上口,不少胆大的小孩子都跟着会哼唱了。
骆丽红已经是第五镇文工宣传队之一员,同时在镇上的,还有负责警卫宣传队安全的孔雀步兵团第二营。
渡口这几曰接二连三的发生激战,概因扬州雪帅自然察觉,若被平远军彻底控制了京杭大运河,其武卫军就完全陷入平远军的包围,而抢夺被平远军控制距离扬州最近的建阳镇渡头是打破封锁的关键,虽然都是试探姓的进攻,武卫军攻击渡头的频率却是越来越频繁。
骆丽红跟在一名娇美女军官身后,看着她扭动腰肢时大辫子摇来摇去,可真是赏心悦目,骆丽红不禁羡慕的想,自己要能这么漂亮该多好?
女军官是宣传队队长,花名小孔雀,本名也姓孔,不过听说是孤儿,后来改的姓。
“队长,您不怕吗?”骆丽红可是知道,孔队长手无缚鸡之力,不会开枪,更没上过战场,在平远军中,称为文艺兵,不过她舞跳的倒真美。
“怕甚么?”孔队长甜甜一笑。
骆丽红道:“外面在打枪,您,您又没上过战场,不怕伪军杀过来吗?”她刚刚入伍,说话直率,伪军,是她刚学会的称呼,平远军自认正朔官兵,称呼北朝军马为伪军。
孔队长娇笑道:“有什么好怕的?北边的贼兵啊,才打不过咱们呢。咱文艺队自从有了番号,就从来没有过战斗减员的情况。娘娘派咱们来建阳镇,那就说建阳镇是后方,贼兵杀不过来。”
骆丽红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孔队长咯咯一笑,说:“才不会呢,你就放心吧,就算渡口守不住,咱也有时间逃跑……”
听到逃跑二字,骆丽红不禁扑哧一笑,真觉得南边人不一样,本来怎么不一样说不上来,现在渐渐有了感觉,就好像,这逃跑二字,南国人的长官士兵就敢拿出来开玩笑,可要在北边,敢在长官面前这样说,那还不被砍头?
“队长,听说,您给王爷跳过舞?”骆丽红又好奇的问,这事儿进宣传队第一天就听人说了,各个提起来都羡慕的很,孔队长的威望,更是没人敢挑战。
孔队长抿嘴一笑:“我呀,倒想给王爷跳舞,可我哪有那福气啊?我是王府歌舞班出身不假,但咱们王爷啊,一年都不见得召次歌舞看,别说我了,就我师傅,王府歌舞班的班主赛孔雀,好像都没这福分。”
骆丽红更好奇了,“您见过王爷吗?”
孔队长略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轻轻叹口气,说:“可是啊,越见不到王爷,我越知道王爷是好人,那两年,我学会了许多东西,每天都由教授来教我们读书识字,可学的最有用的,是自强奋斗,是知道自己要自尊自爱,好好活着。我呀,真想给王爷好好跳次舞。”
见她神色黯淡,骆丽红一时不知该说甚么话来安慰她。
“好,到了!”孔队长指着前方一座宅院,黑漆木门,石阶旁两只神气活现的石狮子,一见便知是大户人家。
骆丽红知道,这家主人姓方,早年在盐城作过知县,她那时候年纪还小,可是还记得他凶神恶煞般带着官兵前来罗汉帮拿人的情形。
方老爷面相没怎么改,那双三角眼还是射着凶光,可进了花厅,立时满脸堆笑,连连拱手:“天兵驾临寒舍,幸何如之?”
孔队长行个军礼,亮出军官证,客客气气道:“方先生,我是平远军第五镇军部游击、文工宣传队队长孔香如,登门拜访,冒昧莫怪。”
“不敢不敢,几位长官快请坐!”方老爷笑着,做手势让几位女兵。
除了孔香如和骆丽红,此外还有两名孔雀步兵团的武装女兵。一般这种交涉的事情,若有文工队在,都是由文工队出马。
孔香如坐下后道:“方先生,我们这次来,是向方先生买粮的,用银元支付,粮价以月前扬州米价论。”
方老爷知道,自己粮仓里有多少米估计人家打探的清清楚楚的,可战事一起,米价飙升,现今听说扬州城内米价涨了三倍,以一个月前的扬州米价卖给南逆,实在心有不甘。
赔着笑,方老爷道:“几位官长,贵天军一向仁义为怀,童叟无欺,可现今扬州白米,每石六两多银子,您看这,能不能……”
骆丽红一直恶狠狠瞪着他,这时眉毛一竖,说道:“方定邦,你想坐地起价?!”
“诶!”孔香如做手势不叫骆丽红说下去,那边方老爷已经唱起了撞天屈:“冤枉啊,几位军爷,我是诚心诚意为南国效力,为摄政王殿下效力,可我这米仓里屯的米,可不是我一家的,那扬州的刘老爷、王老爷,以后要跟我算起银子来,我可怎么回人家话?二两银子一石卖了,那人家会信吗?肯定得抽我大嘴巴呀?”
孔香如微微一笑:“方先生顾虑的是。”
方老爷刚自一笑,却听孔香如又道:“不过刘、王二位想来以后也不会跟您要欠款了,他们组织民团反抗官军,罪行累累,按照本朝律法,其家产一律没收,您米仓里哪些米是他二位的,请您点出来,我们会给您出具文书明证。”
方老爷呆了呆,急忙陪笑道:“长官,长官,我刚刚记错了,米仓里,没他两家的米。”
孔香如微微蹙眉,说道:“方先生,您认为我们有时间和您开玩笑么?这样,给您一刻钟时间,把粮仓点算好!”
说着起身敬礼:“告辞了!”
方老爷抽自己嘴巴的心都有,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卖了呢,要说米价,扬州城里是贵,可兵荒马乱的,谁敢运米上路啊?早点规规矩矩卖了比什么不强?倒听说来着,南朝在这类事上一向还是比较公允的。
出了方家大宅,骆丽红就笑,高挑大拇指:“队长,您真厉害。”
孔香如抿嘴一笑,说:“这种人,就得这么治,不过啊,这事儿你可得给我保密,传到王爷耳朵里,那要打板子的。”
骆丽红笑嘻嘻道:“那您还不愿意啊?”
孔香如一怔,随即俏脸通红,伸手去扯她,说道:“死丫头,我撕烂你的嘴!”骆丽红娇笑躲闪。
说说笑笑,两人向东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