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收取焉耆
第二十七章收取焉耆
卢明德出来见是洛甫也吃了一惊,但旋即镇定下来,笑着请洛甫入内就坐,洛甫迟疑了一下便进门,卢明德取了一壶葡萄酒款待洛甫,洛甫闷闷不乐喝了一杯,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在脑中又过了一遍,忽然拍案道:“我说张迈的人怎么会对城中的事情了如指掌,原来一切都是你在搞鬼!怂恿我们可汗造同罗的反,都是你在城内居中策划吧!”
卢明德微笑着说:“没错。不过若不是骨咄本来就有这心,我也没那么容易煽动他,我所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
“哼,你这么做,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好处?”卢明德道:“我不这么做,那就有大大的坏处,但若办成了这件事情,那就相当于是将焉耆献给张大都护,会有什么好处,相爷你应该明白。”
洛甫沉默了下来,也明白了过来,又喝了两杯闷酒。他已经想到城内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卢明德在暗中『操』控着,至于卢明德为何不自己出面来说服骨咄,那自是因为骨咄对他已经恨之入骨之故。
卢明德又说:“洛甫相爷,现在你的处境也和我一样了,眼下我们只有一个选择了,那就是设法将焉耆送给张大都护,那样等他入城之后,我们就都有一份功劳。”
“可是可汗……”
“我知道骨咄在迟疑。”卢明德道:“这人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了,别理他了,我知道你在龟兹旧部中甚有威望,只要你……”
“你要我背叛可汗?”洛甫忽然摇头,说:“不行!我们一族历代侍奉汗族,到我这里绝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卢明德道:“难道你现在对骨咄还没死心?难道你还准备将我捅出来?”
洛甫道:“我只有这个选择!”
卢明德脸『色』微变:“可你真这么做的话,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对焉耆又有什么好处?对龟兹军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甚至对骨咄本人,只怕也没什么好处!如果让张大都护接掌本城,焉耆的局面迅速就能平定下来,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有利的,要是搞成一个大『乱』局的话,让安西军与高昌军在这个地区混战起来,只怕整个焉耆城内的人——包括龟兹军民十有**都得死!”
洛甫知道卢明德这话并非危言耸听,却长长叹道:“但我一生忠于可汗,既然知道了这事岂能不告诉他?”
卢明德道:“但你现在去告诉他,不过是做了一件蠢事,对骨咄来说也没有一点作用,反而要送了几万人的『性』命。洛甫你想想,现在骨咄还能做出明智的抉择么?”
洛甫盯着卢明德,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你要我告诉你,除非你答应与我合作。”卢明德说。
洛甫沉『吟』良久,终于推席道:“普天之下,并非只有汉人才知道忠义二字,要我背叛可汗绝不可能。但现在局势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但我想求你一件事情,如果你答应,我就答应你,不会将你的事情捅出去。”
“什么事情,请说。”
洛甫道:“城破之日,请张大都护尽量善待我家可汗。”
卢明德哪里有这权限?却想也不想就道:“好,我答应你。”
洛甫看了他两眼,忽然摇了摇头,显得对他的承诺很不信任,又想想骨咄对自己的猜疑,更是心灰意冷,叹息道:“罢了,罢了,从今天开始我就不管这些事了,你要做什么,你做去罢!”拎起了酒壶,一边仰饮一边踉跄出去了。
卢明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低低冷笑:“在这个『乱』世上还讲什么忠义,西域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真是愚蠢到家了。”
他却想起了张迈刚刚下达的指令,寻思:“张大都护才是举世难逢的英主,在这样的局势下竟然能想到弃骨咄而争取格库木,真是高招!”便做了一番安排,来见格库木。
格库木是昭武族何姓人,并非焉耆的最高将领,他是一个质朴而勇敢的中年将领,能在一片混『乱』之中接掌防务成为高昌军队在焉耆的最高统领靠的是平日的人望。不过就作为将领来说他却显得沉稳有余、机变不足了,面对当前的『乱』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如今同罗还被骨咄扣押着,城中缺乏名正言顺的一把手,作为高昌方面派来的特使卢明德的地位就凸显了出来,只是他在骨咄作『乱』之前就消失了很久,这时忽然出现格库木也颇为诧异,见面之后问道:“尊使,这段时间都不见你的,我们还以为你在『乱』军之中遇害了呢。”
卢明德笑道:“我没那么容易死掉。”
他是代表着毗伽的特使,地位和张迈在新碎叶城时差不多,本来同罗失陷他是有机会接掌焉耆军政大权的,可惜因为龟兹一事他的名声变得不大好,焉耆城中的将领对他都不敢信任。
这时格库木问他此来是有什么事情,卢明德说道:“我是代表焉耆的僧俗军民来问一下将军,准备如何带领我们走出眼前的困境。”
格库木脸上掠过一丝惭愧来,他虽然守住了局势不令恶化,但如何脱困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卢明德又道:“我听说城外张迈已经攻下了银山,是真的吗?”
格库木长嘘了一声,说:“应该是真的,银山大寨的守将我认得,他的头颅如今就挂在城外呢,安西军还用旗杆支起了一只巨大的牛角,那只牛角我也见过,就是挂在银山大寨的大厅里头的,昨日看到了人头还有这个牛角,我就知道银山确实已经被安西军攻破了。”
格库木是从小兵一路当起来的,对焉耆方圆数百里的军情、地理、人物都了如指掌。
卢明德又问:“那如果安西军对焉耆发动进攻,将军抵挡得住吗?”
格库木没什么信心,但他有十几年的军旅生涯,知道主将不能随便说泄气话,也不直接开口表示自己不行,卢明德道:“我刚刚收到消息,城外张迈已经派人入城通知骨咄,明天他就要发动攻城,到时候他从外进攻,骨咄从内进攻,要来个内外夹击呢。”
格库木一听脸『色』就变了,安西唐军若从外部进攻他还有几分守住城池的把握,可要是与骨咄里应外合那他肯定就挡不住了。
“尊使,你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嘛……”卢明德说:“我的耳目众多,何况骨咄也不太将此事当做绝密,所以我能探听到并不奇怪。再说安西军开到城外也很久了,也是时候进攻了,将军你说是吗?唉,可怜啊,若被安西军攻破了焉耆,我们焉耆城内的数万军民只怕就都要陷身于唐刀铁蹄之下了。”
格库木左思右想,实在觉得此事自己无法解决,站起身来给卢明德行了一礼说:“尊使你既然来告诉我这件事情,想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办法不是没有,就怕将军你信不过我。”
格库木道:“既然是向尊使请教,怎么还会信不过尊使?请尊使明说吧,也给咱们焉耆的军民指出一条明路来。”
卢明德道:“如果将军能听我的,那自然最好,不但对焉耆的军民好,对将军本人尤其好。”说着却又停下。格库木再三请教,卢明德才说:“现在的局势,银山大寨被安西军占领,毗伽大汗一时之间是来不了的了。焉耆有一半落在骨咄手中,我们也没法据城防守,只要骨咄一开城门放安西唐军进来,那时候将军觉得自己能抵挡多久?三天?两天?还是一天?”
格库木默然,他是一个老兵宿将,既不至于被敌人虚晃一枪就吓倒,也不会看不到真正劲敌的强大,当初石拔『逼』近焉耆时他就曾出城迎击而败在对方手下,现在想想仍然觉得那一仗败得不冤,此后又见识到了慕容春华、杨易、薛复的军容,对敌我双方的战斗力有着较为准确的判断,自知唐军一旦进城,失去了墙垣的屏障以焉耆守军的士气只怕连一个晚上都扛不住。
卢明德又道:“可是局势明明这样明显了,但骨咄为何却迟迟不肯开城门放安西军进来呢?这个问题将军想过没有。”
“为什么呢?”格库木问,其实此事他也觉得奇怪,一直认为是骨咄和安西军在安排什么诡计。
“因为骨咄将焉耆城当做一件奇货了啊。”卢明德说道:“我知道他眼下还在和张迈讨价还价,现在开城门的话,功劳还不够大,所以他要等到张迈很急,急到肯答应他任何条件了,那时才会开城引安西军进城。那么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那就是等到毗伽『逼』到附近的那一刻。所以骨咄开门是肯定的事情了,现在他等待的只是一个开门的时间而已。”
格库木心中一动:“尊使是说,因为骨咄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们还有机会等到大汗的大军到来?”
“那怎么可能!”卢明德道:“骨咄忽然背叛,大汗将来知道一定恨他入骨,所以骨咄是肯定不会让大汗得胜,他要拖到大汗『逼』近,却不会拖到大汗『逼』到城下,他要给张迈制造麻烦,却不会给大汗战胜张迈的机会,所以他一定会张迈足够的时间,只不过到了那时候我们这些人就惨了——张迈入城之时一定是局势大为紧张之时,外面大军『逼』近,而城内人心又未归附,你说他会怎么办?”
格库木想了一想,身子忽然一颤,失声道:“你是说,清洗?”
“嗯,多半要清洗,而且是手段毒辣的清洗。”
格库木脸『色』惨变,知道卢明德的推测是成立的,若换了自己刚刚得到一座据点而据点之外又开来了一个强敌,当然要设法清洗据点内的隐患,然后才好据险而守。也就是说,如果等到张迈攻破焉耆,那么焉耆军民面临的将是全体被驱逐,甚至可能是残酷的屠城!
想到这一点他忍不住叹道:“若是那样,那可怎么办?”忽然想起卢明德刚才的话来,道:“那尊使刚才又说,我们还有机会?”
卢明德道:“现在我们是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赶在骨咄之前将焉耆献给安西军。”
格库木一怔,『揉』了『揉』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尊使,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赶在骨咄之前将焉耆献给安西军。”
格库木惊呼道:“你要我投降?”
“我是要将军良禽择木而栖。”卢明德说:“将军你想想,你并非回纥人,而是昭武族,焉耆是被回纥人统治,还是被唐人统治,于将军你有什么区别?”
格库木又是一怔,他生于焉耆,长于斯邦,从很小的时候焉耆就已经并入高昌,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了高昌回纥的将领,但这时被卢明德一提,又觉得不无道理。
卢明德又道:“将军你也和同罗不同,你不是毗伽大汗亲自委任的,而是焉耆军民在危难之际推举出来的,所以毗伽可汗对你并没有知遇之恩,你也不需要对他负责,相反,你却有责任保护推举你做大将的焉耆军民负责,我说的没错吧?”
格库木至此点了点头:“不错。”
卢明德再道:“现在将军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战死,要么投降。将军本来就不是回纥人,又未受毗伽大汗的大恩,根本就没有必要战死——那样不会为将军博来美名,反而会让人笑话。而且拼死一战会惹来安西唐军的恼火,说不定焉耆易主之日,就是唐军屠城之时——那样焉耆城内的数万大军就相当于是死在将军手上了。”
格库木听得背脊沁出些许冷汗来,道:“可是投降的话,安西军接受么?之前我邀他说话时,我的手下还放冷箭『射』他呢。”
卢明德道:“那时是两军交战,将军的举措并没有错。现在骨咄跟张迈讨价还价,张大都护正恼怒着呢,如果将军抢先献出焉耆,那骨咄之前的种种作为就都成了为将军做嫁衣了,而且我听说安西唐军之中,昭武族将领受到重用的不在少数,将军如果能够献城出迎,再改汉姓取唐民,融入到安西唐军之中,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格库木转忧为喜,道:“若真能如此,我个人的功名前程是小,但能保得满城平安却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了,只是要献城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交接。”
卢明德笑道:“只要将军有这份真心,这件事情便由我来安排如何?”
格库木想了想道:“我是众人推举出来的,这等大事还得和众人商量一下。”就寻了七个主要的将领商讨。
高昌回纥在焉耆的军队多是本地募集,中层将领也多是本地人,或是唐裔,或是昭武,或者是突厥混血,不一而足,最高层将领则是回纥人,不过焉耆在高昌属于西疆,将领被委派到这里有向来都被视为“贬放”,要么就是能力不足,要么就是态度不好,要么就是完全无心于此,均不得人心,所以同罗、仆拔骤然失陷以后,焉耆守军在混『乱』中脱颖而出的都是本地的豪杰。
这些人虽然看不起卢明德,但也觉得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在张迈与毗伽之间,如果是同等条件让他们选择他们会倾向于毗伽,但现在选择毗伽的话将有可能遭遇被张迈消灭的危险,他们就不愿意为毗伽尽忠死节了。
八个人商量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决定投降,不过他们同时也提出了条件:要张迈保证入城之后不伤害焉耆的百姓,又要选一个将领出去献城。格库木道:“我去。”
其他七个将领都叫道:“那怎么成!你是主将,怎么能去,万一和议不成又被他们扣住了可怎么办?”
格库木却道:“我是大伙儿推举出来的,如果出了意外,你们就再推举一个。投降安西既然是我提出来的,我就得负责去看看这个张迈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他不是个可以付托的人,那我们就得另谋出路了。”
诸将见他慷慨赴险无不感动,均道:“将军放心且去,如果张迈扣留将军那我们就决死一战,不杀到最后一人誓不罢休!”
出来之后,格库木将大伙儿商议的结果告诉卢明德,卢明德欢天喜地,道:“那好,我们这就出城!”
格库木又听了卢明德之劝,改了个汉姓唐名,指昭武族何国部为姓,就叫何正刚。
张迈正和李膑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忽然听焉耆守军出降,主将亲自出城,高兴得自己跑出帐来迎接,何正刚望见张迈,拜倒在地道:“昭武何国部何正刚拜见大唐张大都护。”这两句话却是卢明德教他的。
张迈喜上眉梢,道:“你也是昭武族的?快快请起!”亲自扶他起来。
何正刚近距离看了张迈一眼,道:“当初我的手下曾放冷箭『射』张大都护呢,张大都护不恨我么?”
张迈笑道:“那时是两军交战,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办,再说你又没『射』中我,我恨你干什么。”
何正刚见他笑得爽朗,话说得也痛快,心中多了几分好感,又道:“这次我们归降,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希望大都护入城之后善待焉耆的百姓,不要过分伤害他们。”
张迈笑道:“焉耆本是我大唐安西四镇之一,城内百姓本来就都是大唐百姓。我身为安西大都护,对百姓只会保护,怎么可能去伤害他们?你可去龟兹打听打听,我军入驻龟兹之后,可曾害民?”
何正刚道:“大都护能对天盟誓么?”
张迈便指天发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张迈若得入焉耆城,必当爱护百姓,保护良善,除残去秽,推行教化,若有无法暴行,皇天在上降五雷轰顶,后土在下使我死无葬身之地!”
何正刚见他全不迟疑,显得坦『荡』磊落,心中一宽,道:“我这便下令开启城门,领大都护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