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

“你的意思是说，囡囡爸坟地塌陷下去的地方很小，但是你赶到的时候，她们娘儿两都掉进坟里去了？”我生怕自己听岔了，又详细追问了这个问题。

这男人点点头，脸上依旧是疑惑和惊惧，“你说的没错，我赶到的时候，她们娘儿两都掉进去了。我当时跟在淑美后面不远，虽然没有看到囡囡是怎么掉下去的，但我却亲眼看到淑美是怎么掉进去的，就像是，像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男人居然很认真思考了一番，就像是在斟酌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才合适一般。

我和许中华都没有催促，两人完全被这男人的讲述给代入了，耐心等着这男人找到合适的词语形容当时的情况。

“对了，就像是被人抓住了脚脖子，一下子拽进那坟窟窿里一样。”那男人皱眉思考了片刻，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猛然一拍大腿，然后又看向我和许中华，眼里带了惊疑，“当时我看到淑美的身子一倒一歪的，还不停的叫救命，脑瓜子嗡的一声，提个铁锹就冲过去了，等我快要冲到淑美身边的时候，你们猜这么着？”

他这个问题，是问我和许中华的。

“老板娘被拽下去了？”我正听的入迷，正怕破坏了这男人讲述的兴致，立刻紧接着惊奇问他。

“不是。”这男人摇了摇头，眼里闪出骇然之色来，“我快冲到的时候，淑美还在不停挣扎，因为跑的很近了，我看到了拽着淑美的的东西是什么……”

这男人的声音陡然抖了起来。

这次，他没有问我和许中华，而是吞咽了一口唾沫，接着往下说道：“是一只手！”

一只手？

“什么样的手？”这时，我已经完全因为这个故事入迷了，见这个男人说话有所停顿，我立刻追问了一句。

“一只白白嫩嫩的手。”这男人又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眼里的惊骇更深，“我认得那只手，那是囡囡的手，囡囡正拽着她妈，要把她妈拽到她爸的坟窟窿里去！”

说到这里，这个男人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忽然顿住了。

整个屋子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实在太过于诡异，就算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楚听到。

我看看许中华，许中华看看我，他手里的烟已经烧到烟屁股了，刚才这男人的讲述虽然一般，但却急转直下，有着一种让人胆战心惊的惊心动魄的感觉，许中华没有看到烟已经烧完了，一下子被烧到了手指，疼的他手猛然一抖，一阵烟灰一下子跌落了下来。

“大哥，你怎么就这么肯定，那只手是囡囡的手呢？”许中华的手指猛然一抖，我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思，这才想到了问题所在，紧紧盯着那男人奇怪问道：“你会不会看错了？”

我清楚看到，就在即将回答我问题的时候，那男人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声音也微微发抖，“那只手上带着一只玉镯子，那是我买给囡囡的，当时我怕她不要，就让淑美骗她说是淑美买的，我怎么可能认错？”

屋子内，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想到囡囡天真烂漫的小脸，还有猫在坟窟窿里死命往下拽她妈的阴险冰冷的鲜明对比，我就觉得全身猛然一抖，全身冷的厉害。

许中华饶是沉稳，也被这男人的讲述给惊呆了，呆了片刻之后，他终于问了一句，“那然后呢？”

没错，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这男人说囡囡可能要失踪？

“我当时看到那只手拽着淑美往坟窟窿里拽，我差点就疯了，掂着铁锹就发了疯似的朝淑美奔了过去。可就在我快要奔到淑美跟前时，淑美竟然直接就被拽了进去。真的，一下子就掉下去了，快的让人难以相信！”为了强调当时的惊险万分，这男人又强调了一下当时老板娘掉下去的情景，接着急急说道：“我扑到跟前的时候，趴在地上就往那窟窿里看……”

这男人一口气说了很多，终于支撑不住喘了一口气，只是脸色忽然变成了苍白，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里面倒映出了惊恐来。

很显然，当时他急着去救老爸娘，趴在地上就朝坟窟窿里朝下看到的东西，实在不太愉快。

稍稍停顿了片刻，这男人又接着说道：“我当时趴在坟地上就往坟窟窿里看，原本以为一定能看到淑美她们娘儿两，但我万万没想到，我居然看到了一双眼睛。那眼睛……眼珠子都是白的，一点黑都没有，就那么悬在半空中，直愣愣看着我，跟我四目相对。当时看到这眼睛，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差点就被吓疯了……”

我明白这男人的心情，别说是他，任何一个人巴巴往坟窟窿里看，却忽然看到这么一双眼睛，都会被吓疯的。

只是，囡囡他爸的坟里，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双眼睛来？

这个，还得等这男人接着往下讲述。

不过，这双眼睛的出现着实吓到了这个男人，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这男人还心有余悸，好半天都难以平静下来，许中华递给了他一支烟，又给他点上，这男人狠命吸了几口，吞云吐雾了一番，整个人都陷入了烟雾缭绕当中，我们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和表情。

等这男人抽了一支烟之后，才算稍稍平静了下来，然后接着说道：“我当时吓的骂了一句娘，一下子就后栽倒在了地上。等我缓过劲儿来再朝下面看的时候，却发现那双眼是一个裹脚小老太太的，我再看下去的时候，她正朝坟窟窿里走，一边走一边念叨：冥灵千里送日月，万物归于土。就这么一句话，翻来覆去的念，翻来覆去的念……”

“我当时动也不敢动，又不敢招惹这小老太太，更不敢离开，淑美她们娘儿两还在坟窟窿里呢，我一个大男人看到这小老太太都害怕，别说她们两女人了。”那男人又伸手向许中华要了一支烟，语气却比刚才要平静了不少，“后来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淑美她男人是我们几个埋的，墓里有多大，我再清楚不过，可那小老太太就像是一直能往前走一样，一直往前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念叨……”

没错，农村的坟地我也很清楚，绝对不可能让一个人在里面这么自如行走的。更何况，当时还有淑美和囡囡她们娘儿两！

当时我的惊讶，跟这个男人差不多，可我却没有张嘴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那男人一口一口又狠狠抽了一支烟。

等又抽完一支烟之后，这男人狠狠将烟屁股扔在地上，然后用脚狠狠踩灭，这才抬头继续说道：“我就这么一直趴在地上，死死盯着那老太太，一直看着她往坟窟窿里走。走啊走啊，就在我看的眼酸的时候，她的身子一闪，忽然就不见了！”

“奇怪的是，我当时竟然没有觉得害怕，等那老太太走后，我就开始叫淑美她们娘儿两。”这男人吞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叫了一会儿之后，淑美有回应了，她让我赶紧下去，说囡囡昏倒了，她一个人弄不动，让我下去帮帮忙。”

故事没有沿着我预计的方向发展，我居然微微松了一口气，好像这样能稍稍放松一些一样。

后面就是这男人下坟窟窿里，帮老板娘一起将昏迷不醒的囡囡给弄上地面的经过了，也没什么要紧的，所以没必要细细讲述。

等这男人讲到他和老板娘一起将囡囡拖到地面上之后，我好奇问，“你都下去了，看到囡囡他爸的坟墓里有什么不同了吗？”

“我下去的时候，那坟窟窿里忽然就变的黑洞洞了，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我当时着急救囡囡，又想到那小脚老太太，哪儿还敢多待，硬着头皮将囡囡弄到地面上，又把淑美拖上去之后，我就赶紧从坟窟窿里出来了……”这男人的身子猛然一抖，好像提到那段经历都让他觉得胆寒。

我没有再追问，对于这男人来说，坟地这段经历很不愉快，除了意外出现的这个小老太太，还有囡囡拽着她妈往坟窟窿里拽这个细节，基本上没有什么有用的价值了。

或者说，还有什么更有用更有价值的东西，只是这男人都隐瞒了。

我和许中华还在等着这男人继续往下说，这男人自然也明白他要说的重点是什么，不等我们催促，稍稍歇歇之后，他立刻接着说道：“就自从那次从坟地里上来之后，囡囡整个人好像都变了，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一股子寒意，冷飕飕的。更主要的是，她身边忽然多了一只猫。”

一只猫？

我和许中华相互看了一眼。

我忽然注意到，王亚楠提到过一只猫，许中华也提到了一只猫，现在这男人又提到一只猫。

“囡囡宠那只猫宠的跟什么似的，我甚至觉得有点不太正常……”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飞快看了一眼门口，像是在警惕什么似的，“那只猫全身乌黑，眼睛到晚上发着绿光，要多渗人有多渗人。村子里的夜猫不少，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纯正颜色的猫。”

囡囡忽然多了的猫，通体都是黑色？

上次从我脑海中闪过的东西，再次一闪而过。

可惜的是，我还是没有抓住。

就在我打算问问题的时候，许中华屋子的门，忽然就被推开了，我们惊的一起朝门口看去。

门口，站着阴沉着一张脸的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