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能休息
看到疯狂攻城的叛军队伍潮水一般退去,临走时还扔下了一切能够扔下的攻城武器,同时始终威胁着守军队伍城墙阵地的叛军投石机也终于停止了抛掷石弹,苦战多时的守军将士那还能不明白叛军彻底放弃攻城了?刹那间,上春门城墙上顿时就是欢声雷动,包括许多报将士在内的无数守军将士,直接就是一屁股坐在了同样尸横遍地的城头上,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歇斯底里的欢呼庆祝,许多守军将士还直接痛哭出声,庆幸自己活着熬到了守城胜利。
这是一场艰苦至极的守城苦战,叛军队伍对上春门城墙的猛攻从正午未时之前开始,一直持续到半夜亥时将尽,期间上春门守军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休息的机会,很多的士兵在十来个小时的苦战里,连水都没能喝上几口,同时还没有获得总预备队那怕一兵一卒的增援,完全就是一门之力苦扛叛军主力猛攻超过十小时,辛苦之极,也疲惫之极,所以叛军队伍刚刚退走,很多的守军士兵直接就在城墙上东倒西歪的鼾声大睡,累得连水都顾不及喝上一口。
白白便宜了刘长恭麾下的预备队,因为担心叛军队伍彻夜猛攻的缘故,代替裴弘策指挥上春门战事的陈应良多次拒绝了谢子冲等将向刘长恭求援的要求,咬着牙齿只是用上春门的守军苦撑,为的就是防着兵力用尽,留下刘长恭的预备队预防万一,结果在无路可退的情况下,上春门守军楞是独力扛到叛军退兵,提心吊胆苦等了五个多时辰的刘长恭队伍也终于逃过了一次大劫,还因为体力充足的缘故,欢庆胜利的声音也比真正的功臣上春门守军还大还热烈。
这还没完,刘大将军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被樊子盖亲自下令调上城墙换防时,刘大将军竟然还拍着陈应良的肩膀埋怨道:“应良兄弟,你这喜欢独吞功劳得改一改了,你看人家安喜门和徽安门,都是只有五千叛贼攻城,都是天还没黑就向大哥我的队伍求援了,你这里的叛贼是他们的十倍,竟然打到叛贼退兵都没有张口一次,害得老哥我带着弟兄们在北市白等了大半天,你这贪功的脾气不好,得改啊。”
同样已经筋疲力尽的陈应良苦笑,说道:“刘将军,如果你想立功也行,叛贼匆忙退走士气已竭,你现在带着预备队出城追杀,保管可以大获全胜。”
“成,没问题!”刘大将军一口答应,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老规矩,应良兄弟你带着白袍兵打前锋,老哥我带着主力给你押阵。”
陈应良彻底的拿刘大将军的厚颜无耻没办法了,还好,东都老大樊子盖正好就在现场,立即就须发怒张的大喝道:“刘长恭,亏你还是右武卫的首席虎贲郎将,也有脸说这话?少给老夫罗嗦,马上接管上春门城防,再派人仔细城墙战场,把那些睡着的将士全部背回营房,让他们好生休息!受伤的将士,全部抬下去抢救,不管伤有多重,都要全力抢救,能救回来一个算一个!”
畏樊子盖如虎的刘大将军赶紧唯唯诺诺的答应,飞快过去指挥预备队接管城防,樊子盖冲他的背影重重冷哼了一声,道:“白白便宜这个废物了,老夫真是没想到叛贼队伍会这么快就退走,不然的话,之前老夫上城时,就应该让这个废物带着预备队上城,让他看看上春门的将士打得究竟有多辛苦!”
“小人也是没想到叛贼会退得这么快,不然的话,也是早应该请刘将军率领预备队上城助战的,这样起码可以减少一些上春门这边的伤亡。”陈应良有些闷闷不乐,知道自己的指挥经验还是太过欠缺,无法做到合理轮换作战队伍,太过辛苦了上春门守军,也太过便宜了喜欢躲在后面拣便宜的刘大将军。
“贤侄,算了,你也别自责了。”裴弘策拍着陈应良的肩膀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熬到了叛贼退兵,赢了这场大战,上春门的队伍虽然辛苦了些,伤亡也大了些,但好歹也算是值得了。”
安慰了远房侄子,已经多少积累了一些战场经验的裴弘策又表情疑惑的说道:“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叛贼队伍为什么会退得那么快?杨逆叛军刚发起全军总攻,攻城武器还十分充足,为什么就突然鸣金收兵了?还把那些完好无损的攻城武器都扔了,这点有些不合情理啊?”
“九成九是叛贼也知道我们的援军抵达了。”陈应良分析道:“叛贼队伍收到屈突通大将军率领援军抵达河阳的消息,知道洛阳战场的局势已然逆转,也知道屈将军的背后,肯定还有更多的大隋主力在日夜兼程的南下,为了不至于腹背受敌,更不敢在攻城战中打光打残作战队伍,所以杨逆叛贼才赶紧下令退兵,保留元气,免得屈将军渡河后,他连可以抵挡屈大将军的队伍都没有。”
“应该是这个道理。”裴弘策点头,又问道:“贤侄,那叛贼队伍扔下了所有攻城武器,甚至连可以带走的投石机都扔了,这莫非是代表着,杨逆叛贼已经不想再打洛阳城的主意,不想再发起攻城了?”
“正是如此。”陈应良点头,解释道:“杨逆叛贼也不算太蠢,知道继续攻打洛阳城只会是死路一条,不仅会在洛阳的坚固城防面前伤亡惨重,还会给我们大隋主力更多的回援时间,只有果断放弃攻城计划,尽可能的多留下一些作战队伍,这样他才有一些苟延残喘的机会。”
解释完了,陈应良又向樊子盖拱手说道:“樊留守,杨逆叛贼退兵时放弃了所有的攻城器械,不仅只是证明杨逆叛贼已经决心放弃攻打洛阳城,还证明杨逆叛贼很可能即将移兵西进,去攻打目前正处于空虚状态的关中三辅之地,扼山河之险与我大隋主力对峙,事关重大,还请留守大人未雨绸缪,早做准备,预防万一。”
“这事还用老夫操心么?”樊子盖笑吟吟的说道:“屈突通的援军已经到了河阳,距离洛阳不到五十里,随时都可以渡河南下,与我们前后夹击叛贼队伍,还用得着老夫再去为关中操心?”
“留守大人恕罪,小心为上。”陈应良恭敬说道:“屈突通将军的大军千里回师,日夜兼程的回援洛阳,虽然及时抵达了战场给了我军最大帮助,但是他的队伍肯定已经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不经休整难以立即投入战场,况且杨逆叛贼还有黄河渡口可守,如果杨逆叛贼留下一军阻拦我们的援军渡河,自领主力西进关中,关中三辅之地仍然还是危如累卵。届时杨逆叛贼如果再在崤函道的险要处布置一军据险而守,我们的援军即便发起追击,也很难迅速追上杨逆叛贼的主力队伍。”
“有道理。”樊子盖点头,问道:“那依你之见,老夫应该如何未雨绸缪?”
“小人认为,留守大人最好是致书一封与大兴留守卫尚书。”陈应良答道:“对他说明战场局势与具体情况,劝说卫尚书放弃渑池,立即率军退守地势险峻的陕县函谷关,深沟高垒只守不战,那么杨逆叛贼即便移军西进,也只会被我们大隋军队在崤函道里包饺子。”
“哦,对了。”陈应良又补充道:“自前魏分裂后,西魏扼守潼关而弃函谷关,函谷关的地位急剧下降,关城堡垒年久失修,我大隋开国后也是重潼关而轻函谷关,关城始终没有得到过修缮,难以坚守,且陕县一带地形复杂,小路众多,不能排除杨逆叛贼绕过函谷关直接进兵潼关或者抄袭背后夹击函谷关的可能。如果留守大人想要更保险,可以劝说卫尚书直接退回潼关,扼潼关天险而守,那么关中三辅之地才可以真正做到高枕无忧。”
“好主意。”樊子盖满意点头,然后又突然叹道:“可惜,未必能奏效。”
“为什么?”陈应良一楞。
“傻小子,你忘了卫尚书是什么人了?”旁边的裴弘策笑骂,道:“卫尚书是大兴留守,樊大人是东都留守,与卫尚书平级,互不统属,樊大人提出的战术计划,卫尚书怎么可能甘心言听计从?”
“可是,只有这么做,才能确保关中安全啊。”陈应良为难说道。
“老夫也知道你这个战术安排最安全,可惜,卫文升那个老东西很可能不会听。”樊子盖叹道:“那个老东西的脾气,老夫是太清楚了,最是爱面子和心急不过,这次他率领四万大军增援洛阳,寸功未建还连战连败,最后还是靠我们洛阳军队突出奇兵,这才救了他一命,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受了这么大的羞辱,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接受率军退守潼关和函谷关的建议?如果他这么做了,他那张老脸往那里搁?”
陈应良苦笑了,这才发现让贵为大兴留守的卫玄心甘情愿的主动退缩示弱,确实是一件让卫玄很丢面子的事。
“试一试吧。”樊子盖又叹道:“老夫写道书信试一试,但愿卫文升那个老顽固能听得进劝,不然的话,这次的平叛大战如何发展,还真是难以预料。”
…………
援军已然抵达战场近处,叛军队伍也扔下了攻城武器开溜彻底放弃攻取洛阳的计划,自打到洛阳投军以来就没休息过的陈应良,终于放下心来好生休息一下了,得到樊子盖允许回营休息后,陈应良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探望报的受伤将士,然后回到自己房间时,陈应良刚往床上一躺,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不容易打着呵欠醒来时,陈应良惊讶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然全黑,出房问了营地中的报将士,陈应良这才知道自己竟然足足昏睡了一整个白天,现在已经是七月二十三的晚上初更过半,陈应良不由苦笑说道:“想不到一口气睡了七八个时辰,看来我有些变懒了。”
“陈记室,你不是懒,你是累。”旁边的陈志宏把阿谀谄媚的话说得十分郑重,“自我们报组建以来,你就没有睡过一个整觉,除了我们报的事,你还要操心城防的事,实在是太累了。就连裴国公刚才来探望你时,都说这次平叛大战,整个东都洛阳,恐怕最累的人就是你,所以才不许我们叫醒你,让你好生休息。”
“叔父来探望过我?”陈应良忙问道:“那他有没有什么交代?”
“有,裴国公交代,你醒来后,如果还有时间,可以到上春门城楼里去见他。”陈志宏恭敬答道:“裴国公又说,如果时间太晚,也可以明天再去见他。”
裴弘策对陈应良这个远房侄子还是相当够意思的,陈应良自然也不会摆什么架子,赶紧匆匆吃了点东西,又擦了一把脸,然后就到邻近的上春门城楼去拜见裴弘策了。时间虽然已经有点晚,但还好,陈应良进到了上春门城楼时,裴弘策正好还没有入睡,陈应良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行礼,恭敬向远房叔父裴弘策问安。
“快起来,快起来。”裴弘策拦住陈应良下拜,微笑说道:“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坐下说话。”
陈应良恭敬谢了,老老实实的按要求坐到了裴弘策对面,裴弘策也坐下后,先是问了陈应良的身体情况,然后才说道:“贤侄,把你叫到这里,是有一些情况要告诉你,还有一件大事,想顺便和你商量一下。”
“请叔父吩咐。”陈应良恭敬答道。
“你先有个心理准备,都不是什么太好消息。”裴弘策微笑说道:“第一,和你预料的一样,屈突通的右武侯大军虽然回援到了河阳,但千里奔波下来,他的队伍确实十分疲惫,尤其是作战主力步兵大队,更是累得不行,所以屈突通与我们联系,说是准备休整两三天再渡河。”
这点是陈应良早就预料到的,自然不会太过惊讶,裴弘策又说道:“第二,我们的斥候探到,杨玄感逆贼已经撤回了扼守慈硐道和伊阙道的叛贼队伍,集兵于金墉城大营,同时开始大量调集洛口仓的粮草到金墉城听用,叔父和樊留守都认为,这应该就是杨玄感逆贼准备西进关中的信号。”
这点同样在陈应良的预料之中,陈应良同样没有惊讶,只是赶紧问道:“叔父大人,那卫尚书那边可有消息?”
“这是我准备告诉你的第三个坏消息。”裴弘策的微笑有些苦涩了,道:“今天早上,樊留守给卫尚书的书信才刚送走,卫尚书那边就已经先送来了一道书信,拒绝了樊留守要求他扼守崤函道的要求,说是大兴军队的战术计划不用樊留守操心,他卫玄会自己决断,总之不会拖我们东都军队的后腿就是了。”
“樊留守看到这道书信时,一定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吧?”陈应良同样苦笑了。
“樊留守与卫尚书是多年好友,当然不会因为这些气话吹胡子。”裴弘策微笑,“不过另外一件事,倒是让樊留守气得吹了胡子。”
“什么事?”陈应良一楞。
“和你有关的事。”裴弘策笑着说道:“卫尚书的信使口头带话给樊留守,指责樊留守贪功伪报,捏造了你这小子偷袭叛军屯粮地又从数万叛军队伍中毫发无伤杀出的荒谬谎言,欺君罔上,你从叛军大营救出来的监门直阁庞玉庞大人,不管怎么解释卫尚书都不肯相信,还被卫尚书怀疑他已经投降变节,骂得狗血淋头。”
“怎么又来了?”陈应良哭丧着脸说道:“怎么卫尚书也不相信我?”
“谁叫你这小子的战报太过离谱,卫尚书不相信你当然是理所当然。”裴弘策开心的大笑说道:“别说从没见过你的卫尚书了,就是无比欣赏你的樊留守和皇甫将军,还不是反复问了每一名报将士,才敢相信你没有伪报的?叔父可以打赌,你的这个战绩就是禀奏到了皇上面前,恐怕皇上也得首先下旨把你拿下,重刑拷问你这小子有没有欺君。”
陈应良更是苦笑了,心说那时候好象你也不肯相信我,也是反复问了许多报将士,这才勉强相信我没说谎的。
说了句玩笑话后,裴弘策重新收起了笑容,语气郑重的对陈应良说道:“贤侄,该说正事了,叔父今天晚上把你叫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将来的前途问题。”
“请叔父赐教。”陈应良也有些紧张了。
“这次平叛大战,你是保住东都洛阳的首席功臣,这点毫无疑问。”裴弘策沉声说道:“你可以放心,樊子盖和皇甫无逸他们在人品方面还靠得住,你的功劳,一定会被如实禀奏到皇上面前,官职封赏是肯定没问题,弄个爵位也不是没有希望,但叔父认为,你的功劳还不够。”
“还不够?”陈应良一楞,心说我立了这么多功劳,居然还不够?
“对,不够!”裴弘策点头,低声说道:“因为这次洛阳保卫战,我们是惨胜,各方面的损失都十分惨重,皇上即便论功行赏,也肯定考虑一下我们的损失,连累到你的官职封赏。而且现在的关中危机还没有解除,杨逆叛贼还有打进关中的可能,如果真被杨逆叛贼得手,皇上一怒之下,说不定你的官职封赏就彻底吹了,所以叔父认为,你现在还不能休息和放松,必须还要继续立功,一直坚持到杨逆叛贼彻底覆灭,你可能得到的官职封赏才保险,你将来的前途,也才会一片光明。”
“可是小侄怎么继续立功?”陈应良为难说道:“杨逆叛贼都已经放弃攻城了,小侄麾下那七百来人的报,到了野外战场上,那是给叛贼主力塞牙缝都不够啊?”
“别着急,我已经替你想好了。”裴弘策低声说道:“叔父打算向樊留守提议,让他派遣一支军队去协助卫尚书阻拦杨逆叛贼进兵关中,樊留守会派谁你心里有数,叔父就不罗嗦了。总之到了卫尚书麾下,你不仅可以让卫尚书亲眼目睹你的统兵本领,化解他对你的一些误会,还可以乘机继续建功立业,彻底奠定你的仕途基础。你觉得如何?”
陈应良沉默了,盘算了许久后,陈应良拱手说道:“叔父,你对小侄的一片爱护之心,小侄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万一,但是小侄实话实说,小侄没胆量去卫尚书帐下听用。”
“为什么?”这次换裴弘策为之一楞了。
“卫尚书的用兵风格,会坑死小侄啊。”陈应良哭丧着脸说道:“卫尚书动不动就想正面决战,又急着报仇找回面子,怎么都听不进劝,小侄到了他的麾下,就算不被他推到最前面和叛贼死耗,也会被他的队伍连累到死,小侄倒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这么死太不值得。”
“这倒也是。”差点被猪队友达奚善意坑死的裴弘策搔头,为难的说道:“以卫尚书的脾气,确实很可能会这么做,你这小子给他的印象又不太好,到了他的麾下,是不太可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怎么办呢?难道就这么算了?”
“叔父,你能不能向樊留守这么提议,让我率领报去增援弘农太守蔡王杨智积殿下?”陈应良灵机一动,脱口问道。
“去增援杨智积?杨智积位于卫尚书的后方,比较安全,你去增援他干什么?”裴弘策疑惑问道。
“当然是为了预防万一,也是为了继续立功。”陈应良飞快说道:“弘农位于崤函道中段,是杨逆叛贼进兵关中的必经之地,小侄去增援蔡王殿下,卫尚书的队伍在阻击战中一旦不利,也必须要先撤回弘农,届时卫尚书连战不利,应该也没什么底气和杨逆叛贼野外作战了,小侄再和他合兵一处,既可以确保弘农安全,又可以随时退往潼关,联手扼守潼关天险,岂不是一举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