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决裂
待他走后,方初盯着面前那碟豆子陷入沉思。
夏织造,织锦商家眼中的父母官,看起来威严崇高、风光无限,然因他贪婪无度,恣意妄为,已经到了盛极必衰的尽头,有远见的锦商尊敬他,同时也对他敬而远之。
夏织造也不与任何一锦商亲近,结亲更不可能。
官商身份有别,不管是为了避“官商勾结”的嫌疑,还是为了前程,他都不会让有前途的嫡长子夏流星娶商家女。
之前方初想不透谢吟月的用意,就是因为这个。
谁知夏流星真的要娶郭清哑,他怎么敢?
夏家盛极必衰,可是还没衰!
若夏流星强要娶郭清哑,郭家是躲不过的。
夏织造若获罪,下场与周县令截然不同。
周县令只是小官儿,所获罪名罪不及家小。
夏织造若获罪,极有可能是抄家流放,家小入贱籍。那时,郭家必受牵连,郭清哑连冯佩珊的下场都不如。而夏织造获罪是迟早的事,有心人既然走了第一步,不会吝啬再轻轻推动一下。
谢吟月,她到底是如何算计的?
怎么轻飘飘一番话,就算准了人心?
方初双手捧着茶杯,微微颤抖。
他没有料错,圆儿去了谢家,递了话进去,谢吟月有些疑惑,不知方初这样匆忙赶到杏花巷,却又不进谢家,只约在茶楼见面是为何。定有不寻常的事。
什么事呢?
她略一想:难道是那件事?
算起来也该差不多了。
可是,这关他什么事?
她想起清园,垂下眼眸。
“去。告诉来人,就说我不在。”她对锦绣吩咐道。
锦绣命一个丫鬟出去传话。
一会工夫,丫鬟又带进话来,说方大少爷说了,“错过今日,将永不见谢大姑娘。”她顿时变脸,又踌躇不决。不知该不该去。
锦绣劝道:“姑娘去吧。许是方少爷真有事。”
谢吟月心想,他当然有事,只不过是为了别人。
她不想跟他较证。所以才回避,谁知他不依不饶。
她到底不想闹僵,便换了衣裳,带着锦绣出来了。
谢吟月出来后问圆儿。大少爷有何急事要见她。
圆儿赔笑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大少爷只让来找姑娘。”
谢吟月盯了他一眼。不再问,遂上车去了。
等到茶楼,进了雅间,果见方初坐在桌边。
她一边解斗篷,一边笑问:“到底什么事,说得那样严重?”
方初没有笑,也没让她坐,也没让茶。而是站起身,盯着她道:“找你来。不为别的,就是告诉你一声:我要退亲!明日会与家父过谢府,拟签退亲文书。”
谢吟月呆呆地看着他,茫然问:“为什么?”
锦绣和圆儿也都惊呆了,都忘了伺候。
方初鼻子里哼一声,道:“你问为什么?你心里明白。”
谢吟月回过神来,愠怒道:“我不明白!我做了什么惹得你要退亲?”
方初轻笑道:“正因为你什么也没做,所以我才要退亲。谢吟月,你越来越令我吃惊,杀人于无形,好手段!真是太可怕!只是有一点我总想不明白:你是怎么算定那个人会喜欢郭姑娘的?”
谢吟月面色发白,颤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方初点头道:“就知道你不会说。之前的官司,你虽然嘴上不承认,却让我不要插手,就等于默认了对郭姑娘的栽赃;现在,你连一点行迹都不露了,真真好算计!不说就不说吧,我原也没指望你说。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退亲的决定,免得明日你措手不及。”
说完,扭身就要往外走。
谢吟月厉声道:“站住!”
方初站住,等她下文。
谢吟月走到他面前,仰面问道:“你早就想退亲了,对不对?你放不下郭清哑!你熬不住了,所以要退亲。那为何不在吟风事败时退亲呢?那时退亲名正言顺,没有人能指责你。何苦现在提出,恐怕要被人指责背信弃义、愧对良心了,还是你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觉得问心无愧?!”
方初看着她,她眼里愤怒、悲伤起伏不定。
他冷笑不止,想:背信弃义?愧对良心?
别说他还没娶她,便是他已经娶她为妻,就凭她一再违背他的心意害人这一条,他休她几次都不嫌多!
可是,面上他偏不这样说。
他道:“不错,我就是为了她!”
谢吟月清楚听见芳心碎裂的声音。
她再撑不住,泪如雨下,哽咽道:“你这是不给我留活路!”
方初冷冷道:“既然你不给别人留活路,又怎能奢望别人给你留活路?没这个道理!这样很好,要死大家一起死,这样才干净!”
最后一句很不顾一切。
说完一摔手,大步走了出去。
去势决然,带起一阵冷风。
骇呆了的锦绣醒悟过来,急忙想拉住他,“方少爷!”
一把没拉住,连衣襟都没碰着。
她便对圆儿跺脚道:“还不劝去!”
圆儿强抑惊恐,忙不迭跟了出去。
可是,他却不是劝阻方初回来,而是跟着他走了。
大少爷的决定,那是他能劝回头的吗?
况且,听大少爷刚才的口气,谢大姑娘好像做了很不好的事,他一个下人,怎么能左右主子的心意呢!
雅间内,谢吟月看着桌上两碟花生和黄豆,分外零落。
她有些站不住,扶着桌面跌坐在椅内,耳边回荡方初的问话“你是怎么算定那个人会喜欢郭姑娘的?”不由惨笑。
怎么算定的?
那一年,执掌谢家少东的她如皓月当空,吸引了无数少年俊彦的目光,夏流星也在悄悄关注她。她打听了他的秉性和喜好,知道他最欣赏有才情的女子,尤其喜欢恬静优雅的女儿。于是,她刻意表现出杀伐果断强势不饶人的一面,成功令他止步,只对她保留尊敬,却没有爱慕。
郭清哑,正是他心中完美的女子。
她算定他了解郭清哑后,必定会爱上她。
这是她当日在县衙外看见夏流星关注郭清哑时心念一动想出来的主意。在这个计划中,她根本不用做什么,不过提点了几句话。
经历了那场官司,使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再天衣无缝的计划,只要做了,就会留下蛛丝马迹。所以,她再不会对郭家轻举妄动。
可是,她什么也没做,怎就被方初察觉了呢?
她该为他们之间的灵犀相通感到喜悦还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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