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反将一军
乾清门外总理处。
距离第一次总理处正式会议已经过去十天,今日四顾命大臣再次总理处议事,并恭请皇帝听政,又召来内阁、司礼监、六部、五府、都察院、通政司等诸寺衙主官们前来。
周延儒今天心情不错,他些天他早就在期待着这一天了。
他咳嗽一声,迫不急待的说道,“这些天来大家都辛苦了,但也总算把今年上半年的各项积欠以及下半年的各项开支预都算好了。现在户部把这些都做成了报表,完全按郡王之意做好了。户部呈报给了内阁,内阁已经把票都拟好了,交到了总理处,今天我们就议一议这个报表,如果通过,那就交司礼监批红,然后就等郡王的钱粮到帐入库以便拔付了。”
说到这里,周延儒望向一旁的吴甡三人。“吴阁老、刘总宪、郡王,户部的报告上内阁的票拟,你们看一下,然后呈交王公公他们批红吧。”
内阁的票拟本就出自周延儒和吴甡他们之手,因此这票拟其实总理处四顾命大臣中的两位已经是看过且本来就出自他们之意的。唯下剩下的就是刘宗周和刘钧二人的态度了。
刘宗周还没说话,刘钧倒先说话了。
“户部的报告在交给内阁票拟之前,按流程,先呈给总理处阅过。”刘钧的话不急不缓,不像周延儒一样总要拿腔拿调,但他的话里也透着一股气势,他看了眼周延儒一眼,“内阁票拟前我已看过户部的报告,今天我又看过了内阁的票拟,对于内阁的票拟我不敢赞同,对于户部的报告,更没法接受。我反对通过票拟,更不能批红。”
“为何?”
没等周延儒跳出来,反倒是刘宗周还开了口。
“郡王可否说明一下反对的原因?”
刘钧慢声答道,“这份预算里。兵部的请款数目最多,其中仅京畿九镇兵马的欠饷就达六百万块银元,另外还有军械更换、战马补充、制造战车、厢车等费用达二百多万块。此外,关外辽西三镇的欠饷。抚恤和津贴还有赏赐,加上恢复防御,筑城修堡等费用,也达六百多万块。”
“另外陕西、三边、山西、宣大等几大军区,每军区也是二百多万的请款。”
刘钧手指在桌上重重的点着。“仅兵部的这几项请款,就达到一千六百多万块银元,我就想问一句兵部和户部的官员,你们真有认心的办理此事吗?还是说下面开口要多少,你们就报多少?”
周延儒点了户部尚书李邦华和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名。
“两位尚书回答一下郡王的疑问吧。”
“好,那我先回答一下郡王的疑问吧。”兵部尚书陈新甲站起来说道。
陈新甲今天也是有备而来,他翻开一本账册。
“去年朝廷整顿天下兵马,全国共编三十六镇。其中北方边疆五大军区十五镇,京畿三大营九镇。现如今每镇都是兵额三万,仅京畿九镇就有兵二十七万。另有战马九万匹,挽马同样九万。京畿九镇养兵之费,平均每兵每月十块银元,其中包含士兵的军饷、口粮,以及马匹喂养、武器补给、保养,军官们的俸禄,另外还有奖赏、抚恤等等。”
“如此计算下来,仅京畿九镇兵马,每月就得二百七十万贯,四月就是一千零八十万。如今欠饷近四月。加起来八百多万块银元的请款,并无问题。”
刘钧冷哼了一声,当是骗鬼呢。一月二百七十万块,那一年就是三千二百四十万块。哪怕折算成银两也是一千六百多万两。真照这样的军费开支,大明光养京畿这二十来万兵马整个财政收入都不够支出。
在崇祯中期,朝廷每年征收的三饷一千多万两,再加上其它收入,不到两千万两白银,绝大多数用于军费开支。其中每年拔给关外辽西的白银有五六百万两。另外还有大量粮草器械。
九边其余诸镇,一年的军费加起来不过**百万两。
明朝的军饷问题,其实很复杂。早年是卫所制,卫所有自己的军屯,每卫所部份军户屯田,部份守城,然后每年各卫轮流上京做班卫守卫京城。
卫所自己耕种的粮食,大部份入卫所仓库成了卫所的军粮,部份则发给军户成为他们的口粮。当年朱元璋曾经很得意的说过,吾养百万兵,不费国家一粒粮。
不过到了后期,卫所**,屯田多被军官们侵占,军户沦为军官佃农,武备不修,战力不堪。最终朝廷不得不在边地实行营兵制。从卫所或者地方上招募青壮从军,守卫边疆。如此一来,就得给军饷。
边军营兵的军饷并不高,大约在每月一两左右,但边军的军饷并不只有薪水,他们的军饷由薪水、月粮、行粮、赏赐四大部份组成。除了拿工资,还有口粮,一旦要出兵,还得另发一份行粮,并且多数情况下,还得有开拔银子,一打仗,往往还会有赏赐,以鼓舞士气。
边军如果只是驻守,那么花费还少些,一旦要出兵打仗,甚至是远距离的援辽、或者是勤王或者是南下平叛,那就会大大增加开支,许多边军就因为出征之时得不到粮饷的支付,就在外哗兵、兵乱,直接打回老家去。
在崇祯时,卫所制已经完全崩溃,基本上没什么作用了。边军全靠招募士兵作战,边军的士兵后来也基本分为三类,本镇者为主兵,其它镇来援者为客兵,还有招募的本地民壮为土兵。
一开始是主兵不支行粮,客兵不支月粮,但到后来,战事频繁,为鼓舞士气是月行并支,还要加盐菜银。
当初朝廷耗费最大的就是这些客兵,客兵军饷三倍于主兵。
崇祯去世前整编兵马,全面裁撤了卫所,编练新军,招募士卒,也不再有主兵客兵之分,甚至军饷也不再有行粮、月粮、盐菜、草料、薪水等等各种。而是统一折色以银元发放。
原来边军薪水本色相折,大约在二两左右。兵头军官要高些,京畿兵马粮饷也较高。整顿之后,各镇兵马的薪水分为三等。辽东、辽西、京畿的十一个镇和北洋水师列第一等,平均每兵本色相折后,是五块银元,山西、陕西、山东三大军区九镇,做为边军列第二等。每兵平均每月本色相折是四块银元。
然后是其它各镇兵马,每兵每月本色相折三块银元。
虽说当初定的是本色相折,军中供应伙食,不再发行粮、月粮、盐菜钱等,也统一发银元,不再折色,但赏赐、抚恤这些还是要算的,另外马骡供养,军械补充等也要不少钱。
但是。
再怎么花费,也是有限的。尤其是京畿和五大军区去年到今年。都一年多没打仗了,没打仗军费自然就不会太多,只是基本的粮饷开支而已。
刘钧都不用脑袋,只需要拿脚算,他都算不出,仅仅是四个月的欠饷,京畿就有了八百多万块的军费积欠。
就算全按第一等的军饷算,每兵每月五块,京畿九镇,二十七万人。才一百三十五万块饷银,就算十八万匹加上马骡,也不会超过百万。
全加起来,顶多二百万左右。兵部却报了个八百多万。
何况,刘钧早已经对京畿九镇摸了个底,说是九镇都满编,实际上九镇就是原来的三大营基本上加了一些其它镇抽来的兵整编成的。
而京营早就腐烂不堪了,清军几次入关,京营连京师都守不住。还靠边军勤王。京营的兵许多都是有名无实,名额上是满编,实际上军官们吃了很大一部份空饷,然后剩下的那些,还有好多是注名支粮,买人雇役,什么意思呢?
就是花钱买通军官,然后就可以在花名册上登记个名字,然后每月领薪水月粮,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支操练,也不值守。遇到要操练检阅的时候,就花钱到大街上雇佣个闲人或者叫花子什么的,送去营里代他糊弄。
空额加上这些注名的就占了大半,剩下京军中,也有大部份的老弱,他们什么都干不了,就是混吃等死的。再剩下部份,则都是被京城的各皇亲国戚、勋贵大臣们招去看门、护卫,或者直接拉去做工去了。
反正,名为九镇二十七万军,真正能算的上是兵的,也就是极少数的一部份,这部份还都是那些将领们的家丁。
这个情况,刘钧相信兵部肯定知道,户部也知道,内阁一样知道。
但这些人都一起糊弄着,当年糊弄崇祯,搞了个一整顿京军,编练九镇。实际上换汤不换药。
现在他们又来糊弄刘钧了,拿着花名册,就敢要刘钧八百万。
刘钧冷笑一声。
“本兵,你这个每月须银二百七十多万是怎么算出来的?京军每月本色相折,也不过五块银元,一月才一百三十五万。何况,朝廷虽欠饷四月,可却发了粮的,只是欠银而已。并且据我所知,也不是四月饷银全欠着,首先军官的那份就都发了,另外士兵们每月也都拿了三成饷,”
刘钧再次敲击着桌子。
“如此一算,就算真有二十七万兵马,四个月的欠饷也不过三百七十八万块银元而已。本兵,你告诉本王,这八百多万块银元他是哪来的?”
“还有,当着陛下的面,你敢说京畿九镇真的有二十七万大军吗?”
朱慈烺坐在上首,看着义兄在堂上威风凛凛,让曾经担任过宣大、山西总督的兵部尚书陈新甲都无话呆说,觉得十分过劲。
“皇兄,京畿九镇没有二十七万大军吗?”
皇帝的这句话,让陈新甲汗都流下来了。京畿九镇当然没有二十七万大军,实际上真正的京军也顶多就是二十七万的那个零头七万左右。
其它的不是军官们吃空饷了,就是花钱注名支粮,还有许多是老弱,更有不少被京中各豪门勋贵大臣甚至各大衙门招去役使了。
这本来是历来的潜规则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之所以没人去捅,只因为里面涉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
陈新甲不敢回答。
刘钧冷哼一声,“本兵,陛下问你话呢。”
“这个,基本上是有的。”
“什么叫基本上是有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刘钧咄咄逼人。
“有!”陈新甲这个时候也只能把脖子一横,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刘钧笑了,他没想到陈新甲到这个时候了,还敢说这样的话。不过如此一来更好了,现在当着皇帝的面承认下来了,以后他想赖都赖不了。
“哦是吗?今日陛下也在,本王就向陛下奏请提议,不如五天以后,在德胜门外北郊大校场举行一次阅兵,由陛下亲自检阅一下京营将士们的风采,鼓舞一下士气如何?”
朱慈烺对这个提议很有兴趣。
连连点头。
刘钧乘胜追击,“五日后,陛下亲自检阅禁卫大营三镇兵马,到时点验名册,是不是足额一点便知。诸位,若是到时点验查明,真的足兵足额,那么本王也会足数足饷拔付银元。”
陈新甲汗湿了衣背,这下他真是万分后悔刚才怎么就鬼迷心窍的说有了呢。这下怎么办?五天之后,北郊大校场点阅兵马,有钧这个行家在,还能糊弄到他。到时他一眼便能看出问题了。
这可怎么办?
他目光瞥向周延儒和吴甡两位阁老,可惜二人此时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两人都是老狐狸,早明白刘钧已经抓住了陈新甲的病脚。刘钧这是要立威了,他们虽不想看到这个结果,但现在这局势,京营就是个坑,谁往里跳坑谁。
刘钧微微一笑,“兵部的预算暂时先不要批红,待检阅过后,再论,如何?”
周延儒和吴甡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同意了,刘宗周更不会反对。他与知道京畿诸多弊端,可那里水太深,他也管不了。现在有刘钧愿意打头冲锋,他自然愿意在后擂鼓助威。(未完待续。)
ps:感谢只看不写的过客、琞煕,谢谢你们!